“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异物志》
“獬豸,神羊,能辨别曲直,楚王尝获之,故以为冠。”——《后汉书·舆服志下》
引子
戴连昭记得很清楚,那一夜冷得要命,纸窗外面的一丝白光,都会被错认为是霜雪。
风确实没有直接吹进屋子里,却能从每个角落冒出来,从每道隙缝中钻出来。风带着小小的匕首,划过屋内的陈设,然后爬到了戴连昭脸上,一下一下。
戴连昭不出声,但他在颤抖。
把他护在怀里的母亲也在颤抖,她用冰冷的手轻轻搓着儿子的脸,希望能够抵御风的侵袭。
门外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也有灼热的火光。母子俩只希望此刻一切沉寂下去,就算,就算让他们此刻冻死在这里也就罢了。
突然,有一只脚踢开了门。
戴连昭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捏紧了母亲的手
“好好找找看!”踢开门的人在向他们靠近,眼见靴间距离自己只有几丈,对方停下了脚步,良久都没有移开。
戴连昭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他一狠心,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这画值钱吗?”那人问道。
“我看看我看看!呸!什么破画!看着像那个小子自己画的。能值几个钱?”
“啪”的一声,原本挂在墙上的画卷被扔在了地上。戴连昭看着一只脚踩上了自己的画,连带着一摊浓痰。
“那边搜到了吗?”靴尖指向了门外。
“还没呢!”
“好好找找!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失踪!”那人把什么东西重重搁在了地上,戴连昭看见了那根铁棒,泛着冷光。
“不找啦不找啦!这大冷天的!酒都烫好了,走走走,该喝酒喝酒!反正房子明日早上有人来收!”
戴连昭心头一松,不妨铁棒“嘭”地一声又重重敲在了地面上。那人再一次举起了铁棒,径直走向了不远的椅子,用力挥了下去。
“砸什么啊?!走了啊!”外面有人喊着。
“人也没抓到!银子也没有!怎么痛快地了?”那人说着,又向着床榻走了过来,“砸了好!砸个痛快!”
下一刻,戴连昭就被母亲压倒在了地上。母亲整个人护住了他,他感受到母亲的身体随着击打而起伏。不知为什么,母亲没有出声,反而紧紧地抱住了他,直到他觉得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脑的发和脖颈滴落下来。
那人的击打终于停顿下来,骂骂咧咧地说冷,又想喝酒。外面人叫他,他就提着铁棒跟着走了。
脖颈处的温热变成了冰冷的黏稠。戴连昭眼前的火光和耳朵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冷,无比的冷。他叫了一声“娘”,母亲毫无反应。
戴连昭翻身望向母亲时,落入眼中的是母亲几乎迸裂的眼眶里两只没有生气的眼珠。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反手想要推开母亲,从母亲发间和前额滴落的血液流到了他的脸上。他看得再清楚不过,即使是在这样没有光的夜里,他看见碎裂的木块从母亲后脑延伸出来,形状像是薄薄的刀刃。
他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