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谏言
张煦回到兵部时，不想已经有个人在等他。
李舒丞面上带着焦急，一见到张煦就连声说“来得好”，不由张煦分说就把他拉到了外面，这才开口道：“我……我前几日上了折子。”
“啊？”
“就是你们现在急吼吼在管的那个什么怪物来着。”李舒丞居然已经急得语无伦次，可见现在的情形是有多紧急，“圣上只说了要司天监和民间方士都动起来，共同抵御。可……可你知道的，终究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张煦愣住。
“若说是我人微言轻，舍妹今日也去求了。”李舒丞摇摇头，“徽和求了之后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又去太后处了。”
张煦捏紧了拳头，“为什么……会这样？”
一阵腥红的风扑面而来，李舒丞什么也看不到，却已经弯下腰咳嗽起来。张煦心下一惊，扶住李舒丞，带着他快步进了兵部的一间偏房，关上了房门。
“李王爷，你听我说。”张煦给双目被熏得流泪的李舒丞递了帕子，“这件事非同小可。苏大人和师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我们也不确定究竟会发生什么。”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李王爷，求您带我去面圣，我愿意以死谏言。”
“你疯了吗？”李舒丞啪地一掌拍在桌案上，“以死谏言有什么用？你以为圣上会被你感动吗？我实话告诉你，圣上不在乎，我们谁也没有法子。若是你触怒龙颜，你都没法子走出大殿！你可知，我们每个人都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圣上勉强同意抵御？对于他而言，他看不见的就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除了这样……”
“若是可以，你们逃了吧。”李舒丞叹了一口气，“快点儿，别犹豫了。你们几个，都给我走。”
“王爷！”
“我说了，你们可以逃走。我帮你们打掩护。此刻开始发生的事情，错不在你我，或许也不在圣上。我不想看到你们白白送死，因为就算你们都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张煦拼命摇头，“不行！绝对不行！李王爷，求求您！只有您才能带我面圣！我一定要说服圣上。现在已经不能再拖延了。我已经看见红雾在四处蔓延，蜚已经离我们很近了！”他忽然心中一动，“李王爷，请您跟我去占星台一观。”
然而那三人都不在占星台。一个灵台郎告诉李舒丞和张煦，那两位司天监的大人都往皇城北门去了。
张煦听完，转身就往北门跑去，李舒丞跟在他身后，一边骂他脑筋太死，转不过弯来，一边还是没有停下步子。
不知道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情景，但张煦看到的是三个背影。他们面对着扑面而来的腥红浓雾，一动不动，只有翩翩飞起的衣袂和发丝在让旁观的人意识到风有多急。张煦还要往前，苏莫言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来：“别过来！”
“我，我过来帮忙！”
“管好你自己！”苏莫言看到了李舒丞，“张煦！带殿下一起离开！”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天边的红色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苏莫言已经转过身去，抬起手臂。张煦没有看过这样的苏莫言，这一刻的他就像是天上的神将临世，双目熠熠生辉。
“不如比比看啊，苏大人。”师晦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看看有些人是不是嘴上狠，实际上什么也做不到。”
“说你自己的话可别这么刻薄。”苏莫言高高扬起手臂，就在如同天幕倒塌一般的红雾倾倒下来的刹那，一层不知名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苏莫言与红雾之间，血色一点也没有沾染苏莫言，反而全部弹开了。
小松也好，师晦明也好，都这样张开了手臂。被格挡开来的红雾四散而去，张煦立刻拉过李舒丞站在了他们身后。在李舒丞看来，不过是一阵诡谲的狂风刹那间吹倒了周围的一棵树，而他们，却在狂风中岿然不动。
“来了。”小松说。
“什么来了？”李舒丞抬头望去，只看得到泛着诡异腥红的天空。但张煦看到的，却是从浓密的云层中慢慢浮现出来的形象。先是两只足有皇宫门口望君归的雕花柱那么高的牛角，接着，是一只巨大的血红眼睛。张煦望着那只眼睛的时候，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转开视线，可就算闭上眼睛，那只诡异的血色眼睛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直望着他。
“真该死。让你快走你不走。”耳边是苏莫言的声音，“睁眼。”
张煦睁开眼睛的刹那，面前却只剩下了颜色诡谲的天幕和东倒西歪的宫中建筑。他吃惊地伸手想确认眼睛，苏莫言已经郑重地对李舒丞一拜：“求王爷让张煦前去面圣。我们这里，能撑多久就会撑多久，定不惜自己的性命。”
李舒丞的唇角颤了颤，点点头，拉住了张煦的一只胳膊。张煦几乎是被他拖向了通往内宫的甬道。现在的张煦，什么奇异的景象都看不见，和李舒丞躲开碎裂的青砖地面，拼命向内宫跑去。他回头时，仿佛看见小松回头对他一笑，接着也消失不见。师晦明和苏莫言站得无比坚定，小松的声音似乎飘荡在他们周围：“你们以为我是来干嘛的？凡人，尔等速速推下！”
那是张煦最后一次见到苏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