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看就别勉强自己。”宫毗罗说，“我去解决。”
“那……我去我父亲那里。”董璇下定决心。
宫毗罗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手心似乎传递给董璇无尽的力量，“去吧。”
董璇第一次跟父亲说了这么久的话，只觉得把想说的化为了一瓶子清水，一下子泼倒出去。父亲脸上的神情始终没什么变化，那样的温和，那样的笃定。直到董璇说完，董毅君舒了一口气，忽然问道：“现在呢？”
“现在？”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想赎罪。”
董毅君握住女儿的手，正色道：“赎罪，没错。但我更喜欢’改过’这两个字。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都会遇到诱惑，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道路。如果选错了，可以重来。认识到错了，可以改过。”
“爹爹，一定很失望吧……”
“如果你认死了这条歪路，想要一直走下去，我才会失望。”董毅君笑道，“现在，我觉得很欣慰。你是个优秀的孩子，这一点你不需要怀疑。”
“我……”
“很久很久以前，董家也有那么多位优秀的医者。他们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面对过这样的诱惑。选错了改过的，都找到了希望和幸福。那些选错的，又不愿意改过的，只能走上自毁的道路。你知道的，杏林，传说中是我们的祖师爷董奉手植的。这些杏树，见证了一代又一代医者的更替，或许它们就是为了考验我们才存在的吧。”
“爹爹，难道你也看到过……”
董毅君点点头，对女儿眨了眨眼睛，“看到过。很年轻的时候。不过不是你说的青年，是个很美艳的女郎。”
“真的吗？”
“她说自己是杏花神，二月的花神，能掌管生死。”
“那爹爹你……”
“我怕得要死。”董毅君骇笑一声，“从没见过穿得那么单薄，又坐在树上的女孩儿。我当时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跑回来跟你爷爷告状，说家里闹鬼。结果被你爷爷好一通训斥。你也知道，咱们医家一贯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爷爷气得打了我一顿，强迫我在杏庵过了一夜。”
董璇不禁想笑，“后来呢？”
“后来杏花神又成了个翩翩公子，说之前是自己妹妹不懂规矩，得罪了我。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不过是杏花神的把戏，什么哥哥妹妹，不过是同一个人，索性不去理会他。他在我旁边念叨了一夜，说的也是要让我被天下的医家尊敬。可是就因为第一次见面，我实在被吓得够呛。你知道的，我就不去理会他，任凭他游说去。”董毅君顿了顿，“看来我比你幸运许多。你要是第一次被他吓着，估计也跟我一个反应。”
外头传来张和的声音，似乎是在跟宫毗罗说话，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董璇抬起头，董毅君对她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一推开门，董璇却愣住了。
傍晚的天空，是最绚丽也是最柔和的。暮春的风像是画笔，一笔一笔勾勒天空的颜色，让紫色，金橙色，明黄以及红色完美地融合。有什么东西自空中落下，就像是晚霞被震碎了，就这么落下来一般。
但空中落下的，却是片片花瓣。
紫色的，粉色的，朱红的，雪白的……董璇敏锐地意识到，这些花瓣来自那一棵杏花。
“杏花雨！”张和兴奋地对宫毗罗道，“不会也是你的魔术吧？”
宫毗罗摇摇头，“我要有这个本事，去当仙子算了。”说着，她对董璇微笑，“一起去看看吧。”
董璇回身望了望父亲，董毅君对她点点头，她这才跟着宫毗罗往杏山走。
山下的杏花几乎都落了。地面上的花瓣厚厚一层，远观像是落雪。空中的花瓣还在飘散，一眼就可以看到院墙内伸出的花枝，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六瓣杏花正飞舞、散落。董璇跟着宫毗罗来到院中，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杏树的树干正中像是被人狠狠劈了一刀，整棵树都是枯败的死灰色。
“你……”
“不是我干的。”宫毗罗耸耸肩膀，“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自己看看，这树干周围的焦黑是不是很恐怖？真的，自己做的孽，天谴雷亟。”
“什么……为什么会……”
“不过是老天的一种惩罚而已。”宫毗罗笑了笑，“别难过了，一切都结束了。”说罢，她张开手臂，让那些花瓣落在自己身上，“还挺美的。”
董璇静静地站在一边，低头时却忽然发现那些格桑花已经含苞待放。粉色的，橘色的，白色的……花苞静静地等待着绽放的那一天。于是她也抬起脸，静静的，任凭这场杏花雨抚过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