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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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那是谁?”我问。
“不知道。”小松回答。
在阁中呆了这么久,我最佩服的人之一就是小松。
小松不过是个给楼主打杂的女孩,年纪很轻,但长相美得惊人,是那种梨花上的积雪般的清冷。不知道楼主从何处将她收罗来,或者……拐骗来。
她不开口,任何人都会轻易爱上她或是怜惜她,但只要她开口,你就只想远离她。
外头确实站着一个人。
是个看着年近五旬的妇人,衣着素淡,粉白的衣料衬得她很沉静。她看不见这天一阁的繁华,就站在不远处,仿佛在等什么人。
“她在等谁?”我又问。
小松好像听不见我的话,转脸去收拾桌面上的酒壶。
这张桌子平时总是聒噪得不行。一个杏花神,一个火神,在加上阁主,三个人就能掀翻天一阁的屋顶。可今日不知为什么,这三个人这么早就散了。
楼梯上传来一阵响似一阵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宫毗罗。
她,我也很是佩服,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烈火,走到哪儿烧到哪儿。
“找我的!找我的!”她一路小跑着,“我就说嘛,董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董璇?”我望向门外的女子。
“一切安好。”宫毗罗笑嘻嘻地对她说,“你放心就是。”
那女子的神色里既有喜悦,也有黯淡,“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宛如少女。我却,已经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了。”
“鹤发鸡皮,没错。你是鹤发鸡皮的少女。”宫毗罗总是饶舌,“其实你何必要等下去呢?他……他挺好的。只是不愿意见你。所以你也没必要想着他了,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不是很好吗?”
“恐怕……找不到了。”女子眯起眼睛,“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常人觉得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好。我喜欢清静。”
“唉。”宫毗罗叹了一口气,“以后还是别来了吧。他……他真的不打算见你。当年,唉,提旧事就是麻烦。当年我不过是为了断你的念想,才骗你说把他连着树给劈死了。不过你也是厉害,第二年就知道他没死。”
“第二年春天,老杏树发芽了。”女子笑着说,“我就知道,他没死。”
“你们两个……”宫毗罗想了想,“你们两个的缘分实在是,太浅太浅。不过,缘分这东西也没什么定数。说真的,你每年来,我就特别高兴。”
“我也高兴。”
宫毗罗就笑着不说话了。女子又站了一会儿,向宫毗罗辞行。
“我明年还会来的。”
“值得吗?”我问进来的宫毗罗。她冷冷地用碧色的眼睛瞪我,并不答话。
倒是小松凑上来道:“木头怎么会通人性?”
我气结,却也找不到什么字句激怒她。
“缘分这种东西,谁都说不清。”宫毗罗站在楼梯上,“什么杏花桃花梨花,都是缩头乌龟罢了。所以我现在看见男人就烦。舒丞,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这儿乱晃。”
小松对我做了个鬼脸,我只得灰溜溜往书库去。
其实那个杏花神也不是她们说得那般不堪。我记得他曾经来问我借过笔墨纸砚,想写什么寄出去。后来听楼主说一张字条一锭金子,只得咋舌作罢。
我还记得他在那张窄窄的纸上写了一行字: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