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程司从梦中惊醒。
他慢慢坐起来，执素已经进了房内，递上一杯温水。他慢慢饮尽，见执素关切目光方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少爷高烧不退，睡了两日了。宵公子那日把少爷送到家的，说少爷浑身湿透了定是着了很重的风寒。”执素脸上露出笑容，“还好还好，少爷几副药下去也算是压住了。少爷渴不渴？我再去倒些水。刚醒了，嗓子肯定火辣辣的。”
“不要紧。”程司也笑了起来，“你下去准备些回礼，我还要往宵公子家去一趟。”执素答应着，往门外去了。程司定定坐了一会儿，觉得痴惘。那些许是梦境，也可能会是真实存在的一趟苦旅。
阿娘，阿娘！
门外传来执素的声音，说宵公子已经到了。程司赶忙起身打开房门，迎面便是一脸焦灼的宵风和那日习字的幼童。
“醒了就好。那天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宵风进来，随意坐定，幼童转转眼珠，坐在下首位置。
“多谢你。我好得很。”程司慢吞吞的说，“这位是你幼弟？”
“恩，宵雪。”宵风瞟他一眼，“吵着闹着要跟来，就是为了逃习字。对了，说正事，提刑司正使病的重，副使肯定要往上挪一个。我就问问你，你现在的干劲还在不在了？”
程司听罢，微笑，点头。
“那自然。等到我成了正使，咱们上朝还能约个伴。”
宵风听罢也露出笑容。那幼童似乎听懂了，跟着叫嚷道：“我，我也要去提刑司！我要当捕快！抓坏人！威风着呢！”
两人一时都觉得好笑，程司耐心问他：“你为什么相当捕快？不想做大官吗？”
“做大官有什么用？”幼童秀丽的眼眸忽闪，“我要抓坏人！一个不留！”
宵风对着弟弟又好气又好笑，还是伸手抚摸宵雪的额发，对着程司道：“这样的你，才让我放心。咦？你枕下是什么东西？”
程司也一愣，挪开枕头，发现竟是一柄佩刀，陈旧，刻着古怪图文。他拿起这柄红色短刀，眼前浮现起少女碧生生的一双眼睛。
抓坏人。
他想起多年之前，自己仿佛也是一样的口吻。要抓坏人，要抓欺负阿娘的人。他进入提刑司，一点点失望，也忘却了这朴素的信念。只是这一次，他笃信的善恶终有报化为了别的东西。
不公也好，污烂也罢。无法挽救的人也得到了救赎，那么自己呢？自己也一定可以去救赎更多人。
他这么想着，默默握紧了拳头。
终
“你的名字？”
“阿伊。”
倚在书案边的男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姓氏呢？”
“没有。”少女眨巴着眼睛，含含糊糊的回答他。她嘴里还叼着不知名的草茎，似乎很喜欢那股子甜丝丝的草浆味儿。“要不……”她突然眯起眼睛狡黠的笑起来，“姓程，程阿伊。”
“你这么大方，人家不一定肯。”男子嗤笑一声，“说正经的，名字不合适，也不合我这儿规矩。我看你……你就叫宫毗罗吧。”
“什么？”
“宫，毗，罗。”男子将这三个字端正的写在面前的簿子里，“凭你，定是知道的这名字的分量了。你不要误会，跟继承取代没有一点关系。你不会是从前宫毗罗的影子。从此放下之前那些问凶吉的本事，专心研习医药倒是很好。我这里倒是住着个胜过国手百倍的杏林圣手，他也有心收你入门。其实我也不明白，顽劣如你居然……”男子收了话头，将簿子挪到少女面前。
少女大喇喇瞄了几眼，接过笔挥毫写下宫毗罗三个大字。
“那以后，我只能呆在这里？”
男子皱皱眉，随即带着几分骄傲道：“这里？恐怕这九重天你这一世都逛不完。你可知，当年着第一层，硬是生吞了大晋那个蠢皇帝多少人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绷着脸岔开了将话题，“你潜心学着，觉得闷出去逛也不会有人拦你。阁里现在人手还是不够，好不容易凑上几个合适的还跑了一个。渐渐等人齐了，各司其职才叫恰好。最近正头痛缺个整理书库的，本来想让你来替，但总觉得你只能添乱。”
“以后我去把他抓回来呗。不过让他管书库太屈才了。只要，只要你供我吃喝不愁，我说不定能给你寻到更好的人选。”少女露出笑脸，不再多言，只是望向窗外蓝的不见一丝阴霾的天空，仿佛是沙娜坚定温暖的笑靥。
沙娜，愿你一路护佑阿宝。山高水长，仍有相逢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