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军营的途中,遇到了谢玄的人,据说是来寻寇眉生和连琮,这不免让寇眉生感到意外,她似乎没有跟谢玄联系,谢玄是怎么知道她出宫来找连琮的?
除非是……
在连琮的授意下,寇眉生很轻松就进了军营,那些士兵们没人敢阻拦,可看她的眼神无一例外都透着古怪。
军营重地从不留女子,可前段时间才来了个姑娘赖着不走缠上少将军,现在又忽然有另个姑娘黏上皇上,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事!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不过,不管是皇上还是少将军,都是他们无法揣度的人啊。
不出寇眉生所料,绿乔果然在谢玄这里。
她走进去时,绿乔正坐在榻边整理药材,听到声响抬眼,呆呆地看着她,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眉、眉生?是你吗?”
寇眉生没有答话,只是笑着点头。
绿乔顿时心头一喜,扔掉手里的药材就冲过去抱住她:“真的是你!我一直担心你遇到不测,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寇眉生回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看着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那天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就走了,哪晓得你跟着跑出来。听说你生病了?”
“一点小病而已,早就好啦!”绿乔松开手,紧张地打量她道,“倒是你,这么多天也没有个消息给我,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坏事!”
她没有把高烧昏迷了两三天的事说出来,不想寇眉生为此心生歉疚。
“我没事,只是后来遇到其他事耽误了,不能马上来找你。”
绿乔吐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让谢玄派人去附近找,也没有你的消息,但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只能在这里等你。”
寇眉生安慰道:“现在好了,我们都知道对方好好的。”
顿了顿,她又略带疑惑地问:“以谢玄的性格,应该不会留你在此,你是怎么……”
绿乔从脸到耳朵都飘起了一抹绯红,像晚风中娇羞怯怯的月橘花,虽然看似不起眼,却散发着浓郁而独特的香味。
“是我赖着不走的。”
寇眉生惊讶地看着她,忍不住促狭地说:“没想到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将军也有难对付的人啊。”
“你就别打趣我了!”绿乔生怕她再多说什么,扑上来挠她。
寇眉生一边轻巧地躲开,一边笑出声:“哎呀,这才多久小丫头就学坏,有了心上人开始重色轻友了。”
绿乔被她调侃得涨红了脸,急急地便要捂她嘴,却抓了个空。
两人一个追,一个避,嘻嘻哈哈笑闹起来,又回到一开始进宫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眼看绿乔手快碰到她了,只顾回头瞧她的寇眉生猛地撞到刚掀帐进来的人,一个趔趄眼看摔倒,被对方牢牢搂回去。
连琮身子微侧,毫不避讳地护着寇眉生,唇边含笑:“好热闹。还以为你们正促膝长谈,没想到忙着打架。”
绿乔看见连琮,立即收回手,安静地往后退了退,低头恭敬地向他行礼。
“奴婢叩见皇上。”
寇眉生脸色有点赧然,从连琮怀里退出来。
连琮顺势松手,对绿乔微微颔首:“起来吧。”
“谢皇上。”
正说话,帐布再次掀开,竟是谢玄。他的视线从连琮和绿乔一扫而过后,甫一落在寇眉生身上,眼中渐渐有了震惊、错愕。
各种复杂的思绪交错,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连琮这样护着这个姑娘,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相信从前的八公主是真的死而复生了。
气氛一时诡异不已。
“当日事出有因,请少将军见谅。绿乔受将军照顾多日,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寇眉生尽量平静地回答,欠身作了一揖。
“何必如此客气?绿乔姑娘曾对我有救命之恩,与之相比,我只是报本反始罢了。”
寇眉生已镇定地接受他审视的目光,如果他刚才是心生怀疑,那此时又在审视什么?审视她到底是不是“死去”的八公主?
很有可能。
虽然谢玄性情刚直,却并非有勇无谋的匹夫,他在看到她的面容后,难保不马上联想到某些疑惑的地方。
但没有有力的证据能够应和他的猜测前,他一定不会轻举妄动。她明明知道怎么样都避不开这件事,还是选择了跳进火坑。
绿乔心中紧张万分,见气氛有所缓和,担忧终于散去了些。
“你们就别这么谢来谢去了,累不累!说点让人高兴的事吧!”
谢玄偏头问:“你来了后,我们这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绿乔板着脸道:“小玄子,不要以为你是将军,我就怕你!”
寇眉生笑起来:“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敢对堂堂一国少将军无礼,他真生气的话,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绿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偏偏不肯对他让步,想到一旦流露惧意,日后怕就只能被欺负,于是仍哼哼,却不说话了。
谢玄若有所思地看着寇眉生,好像在昭示什么,又在探究什么。然而也不过短短须臾,便转了视线,谈笑如常。
晓星西沉,凉凉的山风吹起帐布,从缝隙间钻进来。
连琮起身说:“时间不早了,也该歇息了,明天还有事做。”
寇眉生巴不得走,反正她待着也不十分自在,跟着点点头:“是啊,我正好困得很了。”
连琮将随身批着的斗篷解下来,裹到她身上,系上带子整理好。她本来不大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这样,微微推拒,却被他牵住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谢玄和绿乔送他们到帐篷外,看着两人的样子,感到震撼,心中更是充满了巨大的惊诧。
连琮并未太在意他们,看了看漆黑的天空,送她走到不远的帐篷,说:“进去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不用担心有人打扰。虽然环境不好,也暂时将就一下。”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满身灰尘的确难受,听他这样一说简直是对了自己的心意,寇眉生不由点头道:“知道了。”
连琮拍拍她脑袋:“洗完澡就早点睡。”
“你去哪?”见他转身走,她连忙拉住他袖子。
“我还有事要跟谢玄商议,”连琮看着她,笑意渐深,“难不成,没有人伺候,你想让我代劳吗?”
“不劳大驾!”寇眉生冷哼一声,晃进了帐篷。
连琮在身后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边依然笑意不改。但当那抹身影消失在帘子后,笑意逐渐褪去,眼中又变得清冷。
明亮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一片平静。
月明星稀。
头顶的苍穹深邃高远,山中无垠的夜色里,只有阵阵凉风裹挟着湿润的潮气而来。他在帐篷外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没有什么声音了,才向另一边僻静的地方走去。
有人穿着夜行衣从黑暗处现身,恭敬地行礼。他本来功夫不低,善于隐藏,若不注意的话,很少有人会发现行踪。
“皇上,果然不出您所料,封大哥来了消息,大将军那边沉不住气了。”
连琮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的巍峨山岭。那片漆黑的峰峦之中,隐约有乌云压来。
夜幕低垂,月光也晦暗下来。
一夜好眠,寇眉生有很久没睡得如此安稳了,第二天早早就起床。
连琮考虑周道,知道营地留女子始终影响不好,于是备了套男装放在桌上。
她穿上竟十分合身,伸着懒腰,边打哈欠边走出帐篷,看到绿乔坐在偏僻的一堆木垛旁,手里拿着针线在打东西。
淡淡的日光落下,将她的影子照在地上。
寇眉生走到她身边坐下,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绿乔抬眼朝她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又低下头专心做事。
寇眉生还没见过她做女红针线,但看她的手指轻快,穿针引线,倒一点不比宫廷绣女差。没多久,样子已经慢慢成形了。
看的出来,她不是今天才开始做这个香囊,现在只是在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绣面上的图案了。藏蓝的底子,几朵雪白的芙蓉,下面连着串珠缨络,简单又不失高雅,颜色和花样都很漂亮。
寇眉生由衷地赞叹:“没想到你的手真巧,我完全不会。”
之前还以为她是个只会捡药材的小宫女,倒不料心灵手巧。
绿乔偏头笑道:“你想学吗?我教你。”
寇眉生想了想,摇头说:“还是算了,我可能没有你这样好的耐心。”
这么细致的活,她恐怕心有余力不足。
绿乔说:“你等等,我快绣完了,我教你编如意结。”
寇眉生没有想学,但见她兴致盎然也不好立刻拒绝,绿乔的心思显然全集中在完成香囊上,并未留意她。绣完了最后一针,拿起放在旁边的药材装进去。
寇眉生默默看着,白芷、藿香、佩兰……数数差不多有十种。
坐了片刻,她才低声说:“我问你个问题。”
绿乔点点头。
“你绣香囊……是准备送给少将军吗?”
其实这个答案是了然于胸的,就算她不问,也早就明白。绿乔那时候不仅细心照顾他,这次还不顾危险只身跑来军营为他送药,虽然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她想救自己,但第一个想到的是谢玄,这些足够说明她是很喜欢他。
寇眉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明知故问,似乎心底深处某个地方有个声音在微弱地祈祷,不是这样的。
或许,她隐隐担心的是,作为一个亡国公主与现在的他们之间没有理清的恩怨会把绿乔牵扯进来,令她为难。
红霞爬上脸颊,像被人看破心里的小秘密,绿乔羞得几乎不敢看她,但还是轻轻解释:“我觉得他带兵打仗,难免有时候睡不好,这个香囊也有凝神静气的效果。”
寇眉生微微笑了笑:“唉,都不反驳我的话了,看来是真有心……你对他这么好,不打算探探他的态度吗?”
绿乔把香囊缝好,思忖了片刻说:“他现在也没有精力考虑这种事情吧。”
“说的也是,”寇眉生赞同道,抽了根红丝线绕在手指上玩,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管他怎么想,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绿乔笑道:“你说,我听着。”
“谢玄他是少将军,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势。”
“我知道啊。”
“他在那个官职,结交的人很多,巴结他的人更多。”
绿乔仔细地把香囊翻来翻去看了看,抬头问:“眉生,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绕来绕去,你知道我脑子没那么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