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妭似乎躺在黑色的流水之中浮浮沉沉,却又不觉得惶恐。光入水流,她能看清周遭的鱼儿和虾群。鱼儿顽皮地在她周身围绕,有几只甚至可以发着微微的光亮,虾群似乎在避开鱼儿,一窝蜂地在水中旋转着躲避。
一定是在做梦,她对自己说:我根本不会浮水呀。那就多梦一会儿吧,她真享受在水中的感觉。
岸上有声音,她双脚用力一蹬,探出了水面。
几个身披兽皮的女孩,一看她出来了,兴奋地叫她上来。
“阿秋!族长他们打猎回来啦!好多猎物呢!还有个大家伙!今年过冬的皮衣不用愁了!”那个女孩皮肤黝黑,项上一根白晃晃的链子,走进看才发现是一串兽骨。
墨妭心中疑惑:阿秋?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可是她的身子比脑袋反应快,已经拉着女孩的手,一跳一跳地走了。
“阿五真是厉害。连族长都夸他,这次多亏了他才能猎到这么多的猎物!”旁边一个个子稍矮的女孩子,笑地眼睛都弯了。
“阿秋,你会和阿五走婚吗?”之前带着兽骨项链的女孩笑嘻嘻地问,“你不同他走婚,那我可要选中他啦。这么厉害的人,要留在我们部落才行!”
“那人家阿五只要阿秋,有你什么事啊?”矮个子的女孩开始嬉闹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却又莫名地熟悉。
低矮的草甸,涓涓的流水,灰扑扑的帐篷,随处可见晾晒的动物皮毛和不知名的药草,还有散发披着兽皮的人们。
这,是哪里?
墨妭被大力一拉,挤进了围观的人群。满是血水的草地上躺着众多野兔、野狐的尸体,还有长着外翻獠牙的狼,和头顶大角的硕大公牛。这些动物怎么和平日里见过的不大一样呢?
更夸张的是,她竟然满心欢喜地赤着双足,走进了丢在一地的猎物当中,触摸起那比她胳膊还粗的牛角来。
“喜欢吗?等会我给你送到帐篷里去。”那个曾在耳边的唤她“阿秋”的男声出现了。
她竟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欢喜雀跃地一跃而起,跳起来抱住了他:“阿五,你真棒!我好喜欢你啊!”
直接大胆的表白让她有些羞赧,而自己纹丝合缝地抱着阿五却没有让她觉得难堪。只是这样近的距离,她也没能看清阿五的样子,眼前的人似乎被什么盖住了模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知道他的个子很高,墨妭要跳地很用力才能触到他的头。
眼前的一幕突然变化,时光像流水一样从她身边淌过,人和事物以极快的速度在身边溜走,她伸手一抓,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是夜晚的山顶,她牵着阿五的手,漫步在山上。
夜幕降临,山下有一簇簇篝火,跳跃舞动。人们一群群地围绕在篝火旁吟唱着绵长的曲调。
这和鲛珠发出的调子如出一辙。
“阿秋,我要走了。”阿五从后面圈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属于这,我回去,只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阿五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
“你不回来也没什么,反正别的部落也有大把优秀的小伙子。你不回来的时候,我就找他们走婚去!”她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心却在轻轻颤抖。
“你不会的。”阿五没有放开她,说地很用力,却也很温柔。“我把定位存储器给你。”他拿出来一颗贝壳大小的椭圆形珠子。
墨妭记得,这不就是薛家送来的鲛珠吗?
“这个仪器,有我的血液信息。在我来的那个地方,可以通过这个仪器找寻到我。现在,我把它留给你,这样,我就能在我来的地方,感应到你。等我下次来的时候,我就可以靠着它找到你。只是,需要你将一点血液,浇灌到这里去。”
“要多少血,我给!”她迫不及待地拿出了猎刀,这是一把石头打磨成的刀具,远不上钢铁的锋利,用这个割破皮肤,一定很疼。。
墨妭见了,却在心中大喊:不要
“只要一滴就可以。”阿五推掉了她手中的猎刀,却取出一根和豆子差不多大小的小东西,在她手中轻轻一按,再将她的手指放在珠子似的定位存储器上。
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却能看见,这颗珠子似乎在吸吮她的手指,一滴鲜红自她手指流出,被这颗珠子迅速地吞噬。
阿五将一条细细的草绳穿过了珠子上一个不起眼的缺口,再将这珠子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他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她却踮起了脚尖,找寻着他的唇。
两人依偎在一处,唇齿相依,耳鬓厮磨。待得情到浓出,他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山顶的洞穴里。
男人特有的粗重呼吸却将墨妭吓地不清,她在拼命推开他,而“她”却将他抱地更紧。
不要、不要!墨妭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了这要命的桎梏。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茫然地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卧榻、琴筝,桃木梳妆台,这是她的屋子,而她,正坐在卧榻上,穿着纯白寝衣,盖着出水芙蓉布衾。
她坐起身子的动静惊醒了身边的青鸾,她原本坐在地上,靠着卧榻睡着了。
“女郎!”青鸾苍白的面色因为激动泛起了红晕,“女郎醒啦!女郎醒啦!”
飞鸾从隔间冲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寝衣,见墨妭醒了,连外衣都没披就转身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高喊:“郎主、夫人,女郎醒啦!”
墨妭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问:“这是什么时辰了?”
青鸾却答非所问地握住了墨妭的双手:“女郎,你可醒了,你都把我吓死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啦!”
房门再次被撞开,唐征两眼充满着血丝,整个人也笼罩着一层倦意,只不过当他看见转醒的墨妭时,忘记了两人直接的身份,直接冲到了卧榻前,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你感觉……哎……”
话未说完,却被青鸾扯着头发往外拖:“你怎么进来了?女郎还未更衣呢。”
唐征惊异于一向安安静静的青鸾能有如此魄力,他竟然被这小小女子挟制地不能动弹,只能龇牙咧嘴地顺着头发上的力量往外走,一边还在讨饶:“诶,你轻些、轻些。”
墨妭看他平日威风八面,此时却吃瘪地狠了,她憋着笑说:“青鸾,你下手轻些,给总镖头留些面子吧。”
墨鸣在唐征被提出去的同时进了门,一见墨妭醒了,顿时扑上了卧榻,两手报着她的脑袋,左摇右晃起来:“谢天谢地!你可醒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要成什么样呢!”
墨妭被他晃地头晕,连忙一把将他推开:“你再晃,说不定我又晕了!你先说我怎么会晕了?”
墨鸣双手一摊:“我也想知道啊!”
他趁着父亲母亲还未到,向她讲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那天,墨妭昏倒,还是唐征第一个赶到,将她抱回了观月院。可是一路上,任凭他们如何唤她,她是一点知觉也没有。母亲父亲闻讯而来后,也没有好转。贺习连忙亲自去请了医工,可是医工查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父亲便开始询问当事人,结果,真正在场的只有他墨鸣一个。墨鸣不敢隐瞒,将他如何偷贺习钥匙去库房的事都和盘托出,又被父亲拿着戒尺打了好几回。
“皮都破了呢!”墨鸣可怜兮兮地伸出双手,上面确实有一道道青红的印记。
“后来呢?就没有医工说我这是什么病吗?”墨妭隐约记得晕倒前那颗鲛珠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具体的情况,她也记不大清楚了。她只觉得,自己在昏昏沉沉之中,似乎经历了别人的人生一样,像是做梦,可梦里的情绪却那样真实,真实到她醒来之后记不清梦中的经历,却还能记得梦中的感情。有少女初次恋爱的怦然心动、热恋时候的不顾一切以及临别时候的依依不舍。
后来,还是唐征说服了父亲,请来了玄义坊的连神医。连神医看了之后却说你没病,应该睡几天就能醒了,差点让父母亲当场翻脸送客。
墨鸣补充了一句话:唐征真地为你焦心地不行。天天在外面守着,可房里白天有母亲大人,晚上有青鸾她们,他是实在想进,却又实在不方便。
薛家白天还派人送了婚贴过来,可是父亲说你病了,暂时没有接下。为这个,母亲还埋怨了父亲好久。
“女儿,现在感觉怎么样?”母亲身披暗纹披风,在吴氏的搀扶下,匆匆而来。父亲也跟着进来了,他们的脸上满是关心与煎熬。
“没事了。我现在很好。”墨妭连忙起身相迎。
“没事就好。”墨母穆晓华亲昵地用额头抵住了她的,母女俩相依偎在一起片刻,墨妭的心重新安定了下来。
之后,穆晓华转头对丈夫说,“看来这个连神医说地挺准的,等天亮了,再让唐总镖头将他请回来给女儿看看吧。”言语之外,还有一个丈夫才懂的意思:女儿有幻听的事情,也让那个连神医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