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卡洛肯定道:“穷奇一路杀人如麻,说不定也只是为了见到湘灵的幻影。”
“……真的有必要吗?就算再怎么和本人相似,也只是个幻影而已啊。”白子期不解道。
“不知道。”卡洛摇摇头:“或许这种事情在他眼中,就是有这种分量吧。我……很羡慕他的生存方式,但却没办法认同。”白子期第一次从卡洛的语气中听到了迷惘。
——我不管了!就算折断你的四肢,我也要带你走!
白子期想起少年的话语,忽然觉得穷奇也有那么一丝可爱。坚持自己的想法,坚持自己所爱,固执地去相信,即使全世界拦在自己眼前也无所谓。
“卡洛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白子期小心翼翼地问。
卡洛沉默了半天,淡然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记得不是很清楚。早点休息吧,明天的进宫面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语毕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白子期正想睡下时,门却又被敲开。
“唐婉学姐?”白子期疑惑道。
“抱歉,刚刚被你们的动静惊醒了。”唐婉解释了一下:“虽然不是有意偷听的,不过真少见啊,卡洛会跟别人说起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白子期立刻反应过来:“是指卡洛以前的那件事情?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3年前的事情了。”唐婉在床边坐下,目光透过翻飞鼓动的窗帘望向月亮:“和我们不同,卡洛在那时候就已经是职业的觉醒者了。”
白子期吃惊道:“那时候卡洛不是只有14岁左右吗?居然让那么小的孩子上战场……”
“嗯。巴洛克组织的行事风格和价值观都跟大多数觉醒者群体不太一样,这边也难以做出什么评价。但卡洛的天资是毋庸置疑的,除去过人的爆发力和反应速度之外,真名的威力也足以傲视群雄——既能够召唤出敌人心里的地狱攻击,也能够召唤出自己心里的地狱强化自己。那么方便强大的真名,整个菲尔特学院也不多见。”
“所以我们之前看到的浑身黑炎盔甲的卡洛,其实是他心里的地狱吗……”白子期反应过来,觉得那个招式里带有一些荒芜的感觉。身披黑炎盔甲的卡洛,谁也没办法靠近,他的黑炎在烧却敌人的同时,也会烧却身边的人,甚至是自己。
“没错。所以卡洛在14岁的时候,就已经面对过骑士级的拟生体了,离国王级只有一步之遥。”唐婉话锋一转:“但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中止活动了一年。”
“他受伤了?”白子期猜测道。
“嗯。但是死的……是他的朋友。”唐婉低垂下眼睑:“在一次和拟生体作战的时候,他的同伴被困在了拟生体群里,但目标的一只发疯的拟生体却扑向了他出生的小镇。按照指令的话卡洛是应该优先解决发疯的那只拟生体的……”
“卡洛他……没有听指令?”白子期道。
“对。那时的卡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看着战友死在自己眼前,于是不顾一切地冲进敌群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战友。可是等到他去拦截那只发疯的拟生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小镇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居民十有八九死在那个拟生体手里。”唐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卡洛住院的时候织的毛衣,就是给那时候留下的孤儿的。”
“…………”白子期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更加残酷的是,就连那时候被卡洛救出来的战友,也因为亲人的被害而对卡洛投以怨恨的眼神。更不用说组织的成员和其他人了。换句话说,在卡洛做出那样子的选择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支持。”
白子期试着想象了一下,发现光是想象都觉得非常可怕:他只是常常被忽略,已经觉得非常难受了。如果所有人的眼光由冷漠变成诅咒,那简直就像是全世界都将自己否定掉了一样。而穷奇和自己挣扎那么久,其实只是为了那么区区几个人的肯定而已。
“那件事情之后,卡洛将自己关起来了很长时间。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变得异常地听话。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巴洛克的指令去做——哪怕是要牺牲他自己。你在之前听到的将人命价值化,在任何场合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价值高的一方并且舍弃另一方的价值观,就是巴洛克的行事准则。”
唐婉站了起来,长发在夜风里飘扬起来:“但巴洛克是巴洛克,卡洛是卡洛。卡洛其实并没有必要完全按照对方的价值观来。至于子期,就更是这样了。”
“唐婉学姐真的很体贴。”白子期看着前方可靠的背影,感慨道。
“怎么了?”唐婉有点不好意思:“夸奖我也没什么好处哦。”
“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白子期回道:“学姐是不希望我误解卡洛才来的吧。”
“嗯。不希望有人得到不公平的待遇,不喜欢看到谁被欺负,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唐婉在皎洁的月色下笑道。
想着那个笑容,白子期那晚睡得安心了很多。眨眼就到了该起床的时候。
天边才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白子期被樊素唤醒,在湘灵的目送下骑上了马。
清晨五点的长安城依然辉煌而壮丽。城市中心的皇宫和官衙拔地而起,街道房屋秩序井然,纵使空无一人也毫不影响它的威严。以至于后来的东瀛来潮之后,直接将长安的建筑结构和布局放到了自己的国家,于是有“唐风洋溢奈良城”一说。
贯穿南北的朱雀大街将城市划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中心部分的皇宫占有着这个都市最为奢华富贵的一切,而白子期等人居住的宣平里则隐没在迷蒙的夜色之中。白子期需要在通报破晓的晓鼓敲响之前穿戴整齐,悄悄打开坊门,骑上樊素备好的马往皇宫出发。等到了北边的宫城之后,晓鼓就会敲响,皇宫的城门会在黎明的日光下打开,让等候已久的臣下入城朝拜君主。
唐婉和卡洛等人悄然隐蔽了行踪,跟着白子期前往皇宫。但白子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如果昨天穷奇说得没错的话,对湘灵的诛杀令会在这几天颁布下来。
骏马疾驰如风,但长安城似乎太过广阔,让白子期花了好一阵子才看到皇宫正门。他的脑袋里忽而又浮现起和湘灵一起纵马越过长安城的岁月,这些熠熠生辉的瞬间眨眼之间就被甩在身后,可是你想起来的时候,却又觉得它们未曾远离。
等到白子期到了宫门前时,还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但片刻之后群臣就陆陆续续到达,其中不乏身着紫袍绯袋的一品大员。但不知是自觉还是不自觉,众人都和白子期保持着距离,仿佛白子期身上带有厄运一般。但在那样的人群里,还是有个身着青衫的官员朝着白子期这边走过来,“记忆”告诉白子期,那是元稹。
“昨天还好吗?你在快宵禁的时候出去,心情应该是很郁闷了吧?”
白子期摇摇头:“没什么。倒是今天,我好像变成了瘟神啊。”
元稹瞥了周边的人一眼:“你也别怪崔群他们了。就算湘灵护驾有功,以那种身姿出现在众人面前……终究还是难免非议。”元稹思忖了一会,选了个比较柔和的词:“陛下会怎么处理都还不好说。谁也不想惹祸上身。何况,如果连崔群他们都被责怪的话,以后怕是没人能帮你了。就算你是陛下近臣,这次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白子期心里一凛,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湘灵呢?”
元稹沉默了一会,道:“……等陛下裁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