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多时辰雨势终于稍微有了一点颓靡之势,擎苍一个大踏步出了祠堂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村民连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雨幕里。
“咱们也赶紧回家去吧,指不定一会儿就又下大了。”有人出头,其他人也想要离开。
泥路本就难走,又经历过一遍雨水洗礼后更甚从前泥泞,饶是擎苍身高腿长,走得也有些艰难。
若是媳妇出来,肯定半截小腿都要埋进去,想到那个画面,擎苍冰冷的眸子有了一丝暖意。
这时一只灰不溜秋的毛团咬住自己裤腿,身上的泥点子甩到擎苍的裤腿上。
擎苍嫌弃地拎起它的后脖颈,“你怎么跑出来了?你娘呢?”
雪崽哦不应该叫它灰崽了,愤怒地想要朝擎苍吐口水。
坏蛋!找你找了好久,雨水把你的味道都冲刷掉了!
擎苍放下它,继续往前走,“你娘看见你这一身泥点子会骂死你的。”
雪崽浑身一僵,而后扭过头不去看他,甩着四肢在前面跑着。
擎苍进屋带来了满身的寒气,半个堂屋也被他一身湿衣裳撒得屋里都是水。
青芽靠在踏雪身上快要睡去,听到动静立刻醒过来。
“怎么回来得这么迟?吓死我了……”话音一顿她看见了脚边浑身是泥的雪崽。
“好啊你,跑出去做什么了?!”青芽训斥道。
雪崽也知道自己坏菜了,乖巧蹲坐jpq
擎苍摸摸鼻子替它解释道:“它去寻我了。”
青芽看他一身湿哒哒的,注意力被子转移开,“你快去换身衣服,我给你冲碗姜汤。”
说话间她已蹲在灶口,点火烧柴开始熬汤。
雨势如此大,他的情况不会比自己好哪里去,这一锅姜汤正好可以给两人暖暖身子,褪去寒气,便不用担心又染风寒。
擎苍却浑不以为然,把踏雪牵回马厩里,先替它梳理毛发,这才给自己换了干净衣服,之后躺在床上,说起了村里的事。
别看他在村里人面前寡言少语,其实到了青芽跟前妥妥的话唠一枚。
都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顾得上这个,见他不脱鞋就上炕,青芽怒火中烧,啪一下就给了他屁股一巴掌。一巴掌下去,总算让这小子噤声了。
擎苍头发也擦拭半干,青芽便让他挨了灶肚站着,那里头暖和,也能帮着驱走寒气。
待姜汤熬好,青芽给他盛出一大碗递给他。
喝过姜汤之后,这才长出一口气,青芽叹道:“这雨来得又凶又急,你总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在家有多担心你。”
屋里昏暗得看不清,青芽点上烛火,拿出剪刀拨了拨灯芯,“哔啵”一声轻响,屋里亮堂了许多。
担惊受怕了这许久,她这才觉得后腰酸胀的难受,忍不住轻轻用手敲打。
“我这不好好的,只是这雨若是还不停歇地下,我恐怕就要被留在祠堂里,村里不知多少人家得漏雨。”擎苍语气担忧说道。
听了擎苍的话,青芽这才有了一丝小庆幸,幸好自家的房子是新盖的,前后都整修过,不用担心这件事。
她把手伸到擎苍手里,无声的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冰凉,男人也回握她一下,用掌心的温暖她,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庆幸一家人能避开这无妄之灾。
天色不早,擎苍早上没吃饭,又在外面累了一上午,此刻肚子不争气的唱起空城计,叽叽咕咕叫的震天响。
擎苍尴尬地看她一眼,道:“我饿了。”
青芽朝他肚子看了一眼,“我听到了。”
外面依旧暴雨倾盆,狂风卷着泥沙落叶直往屋内钻,想要吃点菜还得冒雨出去菜地里采摘,实在不方便。
青芽直接用屋里的灶眼做饭,熬了一大锅的汤底涮火锅吃。
屋里还存了些现成的干净水,省着点用也是够的。
羊肉都非常新鲜,处理起来也不费事,擎苍拿了菜刀和案板,蹲在墙角边开始切羊肉片,片刻工夫就处理好了。
青芽拿陶盆端些清水过来,把灶房里现有的菜都清洗干净后拿小竹筛装起沥干水分。
灶肚的火已经生起来,青芽往里头添了把玉米杆子,一会儿工夫火势就大了,干净的铁锅内发出滋滋的响声,锅底很快冒起热气儿。
二人坐在床上围着铁锅吃火锅,既美味又温暖,屋里一片温馨景象。
二人吃的津津有味,其乐融融,若不是外面的轰隆雷声提醒着人,早把屋外的暴风雨忘记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屋外依旧是暴雨雷鸣,天色已经黑得如同深夜,天幕如墨,黯黑不见五指。
这样暴雨的天气,温度起以往降低了许多,空气里都是淡淡的凉意,家里的薄被子早就收起了,现在这一床厚被子足够抵抗寒冷。
大雨哗哗的冲刷着屋檐,便是最好的催眠曲了,青芽听着狂风怒吼,滴滴不停的雨声,很快眼帘上就跟粘了层浆糊一般,想睁都睁不开了,不知不觉,她沉浸到了黑甜乡里。
擎苍脱了衣服上床,把香香软软的媳妇搂在自己怀里,心里的一角也变得柔软起来。
不知过了多时,青芽睁开眼,窗外依旧是黑漆漆一片,不见一点光亮。
分不清是几时的她又缩回男人的怀里,蹭了蹭不想起床。
约摸过了几个时辰,青芽终于忍不住披上衣服去上厕所。
天际依旧铅云蔼蔼,压在人头顶,随时有再来一场大雨的势头,青芽推开门,只觉得一阵凉风吹来,惬意无比。
她闭上眼睛,狠狠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再缓缓吐出压了一晚上的浊气,须臾间,整个人从里到外轻飘飘的,通体清爽。
这样好的空气,可是大自然的恩赐,不花钱的,难怪古代人寿命高。
前头院子里,积水积出来很大一滩,都漫过小腿肚子,擎苍裤脚高高卷起,正弯着腰把积水扫到排水口,有了出路,院里的积水很快就顺流而下,出去了。
青芽站在高处朝村子那边望去,到处都是深至小腿高的泥水,家家户户院门打开,农户们忙着挖沟渠排水。
有些人家的屋子太过破旧,还没有来得及翻修房顶,昨日那场雨过后,好几户人家都遭了雨,屋里屋外都被淋得湿透透。
青芽离他们那么远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怒骂声,多是当家的媳妇婆子们的咒骂声,其中大多都是骂的当家人不管事,不及时修房子,可不敢责怪老天爷。
原本有房屋挡着,阻隔了青芽大部分视线,现如今倒塌了许多,青芽还眼尖地看见见偌大的河沟,白茫茫一片,早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似能听到耳畔边河水湍急,哗哗作响,河水打着卷儿匆匆往下游而去,到了截水口处,这水流才变窄,直至通过不大的截水口,水势才猛然更急,哗哗声大作。
“你说那河沟子再过两天会不会有鱼啊?”青芽拉着他的衣角问道。
“与其在这里疑惑,你不如到时候你去河里摸一摸不就知道了。”擎苍一边用大扫把扫着积水一边回道。
“言之有理,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哦。”青芽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
青芽又抬眼看看天边,但见天色暗沉,头顶的铅云,层层叠叠,压得人透不过气。
空气水分很重,看架势,这大雨说来就来,连躲都来不及的。
青芽等擎苍扫完积水,趁天还没下雨,让他去菜地里把能摘的菜都摘回来,自己则去冰窖里把冻肉冻鱼取出来。
平时下冰窖还不觉怎地,今日天冷下冰窖直觉阴寒彻骨。
时间一点点过去,铅云似乎压得更低了,耳边隐隐传来压抑的雷声,大雨似乎随时要来。
擎苍还在院里的菜地摘菜,青芽着急起来,再不敢多耽误时间,赶紧催促擎苍回屋来。
她可没那么多精力给他洗湿衣服。
雷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耳边炸开,不说被雨淋,单单就是这惊雷也够吓人的了。
在雨下来之前青芽疏地把门关上,接过擎苍刚摘回来新鲜翠绿还带着水珠的蔬菜,问他:“你知道现在白天还是晚上吗?”
擎苍摇摇头,白天晚上一个样儿。
青芽叹口气,又问他:“那你饿不饿?”
擎苍长眉一挑,邪邪笑道:“你问哪方面?”
青芽面色一红,娇嗔一句:“耍什么流氓!”自去烧水。
他们二人之前在我院里站了许久,尤其是擎苍还挽起裤腿,两人腿上都溅上了泥浆子,脚底板隔着地面都能感受到寒气,青芽只觉得阵阵寒气顺着小腿直往上钻,当下再顾不得许多,烧水泡脚。
等到洗刷干净,青芽换好干爽衣裳布鞋时,屋外瓢泼大雨再次倾盆而至,哗啦啦打得屋顶震天响。
那雨帘密实得很,放眼望去再看不到一点别的,只觉得天地间,混混沌沌,除了雨还是雨。
望着屋门外密实的雨帘,青芽叹口气,幽幽的道:“这雨要下到啥时候才是尽头。”
大雨持续下着,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连棉被摸在手上都带着三分湿气。
转眼到了下午,雨势稍微又小了些,天空还是暗沉沉的,不见半点放明的架势。
眼看着整个村子都要被泡了,青芽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天爷竟是半点活路不给留了?”
“只要雨停了就有救,到时候村长会联络村民一起挖渠排水。”擎苍解释道,语气中并无担心。
“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青芽问他。
“你觉得我们会被淹死吗?”擎苍反问。
青芽一愣,而后摇头,她心底确实有种自己不会死的暗示,很奇怪但能给她些许抚慰。
“那不就行喽。”他答道,“老天爷发怒总是要死几个人的。”
青芽第一次看不懂面前的男人在想什么,说他心性凉薄,可他却又愿意帮助一些弱者,说他为人正派,可他又淡漠如斯事不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