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话刚说完,教堂里忽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老头冷笑一声,继续以极慢的速度爬上了楼梯。
“死局,这是死局!”人群里爆发出一个绝望的声音。
谁都知道每个世界里都该有几个“本地人”,这些人能满足雇主对血腥的欲望,所以他们这些受雇者可以躲在后面,顾全性命的同时寻找线索。
可这个世界没有“本地人”,只有雇主,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赤身裸体没有防御,雇主想杀就杀。
这种情况不仅会造成恐慌,更会将身边每个人都变成敌人,所以被称为“死局”!
阁楼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刚刚还算和睦的场面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有个怯怯的声音提了一句,“也许他是骗我们的呢?”
喻袅袅顺着声音望过去,声音的主人是个十七上下的姑娘,五官不丑,可惜患有白癜风,手臂和脸上都有大块的白迹。
她身边没有同伴,大概是有些自卑,说完这句话就把头低了下去,根本不敢面对形形色色的目光。
随即,喻袅袅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跟苏晓语的异曲同工,像是很多年间慢慢划上去的,只是这姑娘只停留在旧伤时期,而苏晓语身上却有新伤。
这姑娘的话没有在人群里造成很大的反响,经历了朱识春那件事,喻袅袅也不敢随便搭讪了,她胸口的疤虽然涂多少药都好不了,但彻彻底底戳开她防人之心的却是沈沉风。
理解是一回事,原谅是另一回事,喻袅袅很难做到毫无芥蒂。
“我们去教堂外面看看吧?”沈沉风道,“那些树和荆棘鸟让我很不舒服。”
让人不舒服也是一种掩藏线索的好办法,当心理暗示特别强烈的时候,单是站在树丛入口,腿脚就迈不开了。
那些树干呈现一种灰败的棕黑色,因为长期浸润着鲜血,上面斑驳不堪,每一根枝丫上都插着好几只荆棘鸟,有的已经腐败了,只有胸口那一点血肉黏连在树枝上,还有些则被风化,成了羽毛鲜艳的藏品。
但更多的却是新鲜尸体,这些荆棘鸟也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前仆后继般死在墓地中。
“你看那些雕像的眼睛……”喻袅袅小声道。
墓地里的天使雕像形态各异,但雕刻得都不错,从树丛下面看过去,才知道这些雕像的眼睛原来清一色的看着树梢,仿佛再等什么穿刺在上面。
喻袅袅的观察范围很广,苏晓语却一直盯着树上的荆棘鸟。
那些脆弱的生命一旦停留在上头,只能维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里,它们会扯着嗓子哀嚎,听起来像是唱歌,但这么疼的情况下,这歌未免惨烈。
苏晓语看了看那些雕像又看了看眼前的荆棘鸟,开口道,“如果没有本地人挡着,我们一进来雇主就可以动手,甚至直接关上门窗来个大屠杀,我们打不过雇主,更不敢杀了雇主,他何必故弄玄虚?”
“所以,这不是完美的死局。”沈沉风并不是很想搭理苏晓语,“看这架势雇主原本是想拉你进来的,我跟袅袅是沾了你的光。”
“……”苏晓语默认似得背了锅。
雇主挑选临时工都有自己的偏好,有些喜欢经验少的,有些喜欢刺激的,单看这位雇主的架势,应该是喜欢自我厌弃的。
虽然鉴于某些原因,沈沉风和苏晓语之间的关系十分僵硬,连看都不大愿意看到对方,但苏晓语的提议沈沉风还是听了。
雇主这么做确实没有必要,除非这个世界里还有什么限制。
“会不会是这些鸟?”喻袅袅道,她指了指几个临近的树梢又道,“你看,那几只腐化程度相当,看起来就像是一起死的,但时间跨度却越来越大,再看看今天的……”
他们刚到那会儿正好有只荆棘鸟找死,两个小时后又来了一只,可到现在又过了两个小时,还没有第三只鸟出现。
沈沉风的目光一沉,“还有,这墓园里的血腥味太重了,光是眼前几棵树几只鸟根本无法达到这个地步。”
正说着话,教堂里的钟声忽然响了,他们这些没有信仰的人瞬间被吓了一跳,喻袅袅打了个激灵,却没像往常一样躲到沈沉风的身后。
她不躲,沈沉风却自己上前一步,挡在了喻袅袅的面前。
“啧。”苏晓语这些年给沈沉风塞的狗粮没有一天一斤也差不多一天八两,差点没把整个庄园的所有人喂饱,结果现世报,也被沈沉风塞了一嘴狗粮。
“只是教堂里做弥撒的钟声,瞎紧张什么?”苏晓语翻着白眼,将他两扔在了原地。
“……”喻袅袅有些尴尬。
这之后一直到晚饭时间都没出事,沈沉风顺便跟喻袅袅解释了些苏晓语的行为模式,比如她虽然能够独当一面,并且生魂时间也不短,但做事从来不顾后果,有自毁倾向。
跟她做任务可以,交朋友不行,容易伤心。
也难怪沈沉风和苏晓语吵成这个样子,他一直将庄园里所有人当成自己的责任,苏晓语要是真死了,东方叔也活不长久,到最后沈沉风又会落得孑然一身。
教堂吃饭的桌子很长,正上方是一幅斑驳的壁画,虽然长久的时间中色彩凋落,线条晕染,还是能勉强看出这幅画是《最后的晚餐》。
教堂里只有一个老头,所以这饭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有大盆的烤鸡和汤,只是没有饭,用面包代替了。
大家都被血腥气熏得食不下咽,有些直接没来吃饭。
皓月东升,喻袅袅从没在里世界中看见这么浑圆明媚的月亮,只可惜这素净的光芒越盛,投射在教堂中的阴影也就越多。
就在这时,第三只荆棘鸟来了,一听见翅膀扑腾得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冲向了窗户。
那只荆棘鸟是从南边飞过来的,选了一根尖锐的木刺,一点点将自己贯穿,它凄厉地尖叫着,嘴角溢出血来,在月光下就像一幅名为“绝望”的画。
沈沉风低头看了看手机,小声道,“整整四个小时。”
“那下一次荆棘鸟出现可能在六个小时之后?”喻袅袅几乎跟他耳语,“要不要定个闹钟,看看这些鸟是从哪里飞来的?”
“嗯,”沈沉风点了点头,“里世界每样东西,每个活物都有自己的定位,荆棘鸟既然存在,肯定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看完这场令人寒毛直竖的自杀式表演,大家的心情都沉到了谷底,加上雇主就像死在了阁楼里,露了一面之后再也没有其它动静了,没有任务,没有线索,只能安静等死。
教堂里很冷,暮色已经降临,他们只能各自去找休息的房间。
教堂一般都能做收容所之用,所以房间并不少,只是全都荒废了,不是破了墙就是没了顶,唯一完好的几间房还积着灰长着蜘蛛网,连被褥都没有。
教堂里四面灌风是真的很冷,而且这时候已经秋末冬初了,就算想将就一下,也得防止自己冻死。
喻袅袅他们去的晚,所以找到的房是最靠窗户和门的,里面稍微挡风的都已经被占了,不仅如此,他们的房门还正对着教堂中央的受刑耶稣像,怎么看怎么渗人。
苏晓语虽然有点我行我素,但睡觉时间还是回来了,他们带的东西里有睡袋,还不算太惨。
这一觉睡到凌晨,震动的闹铃声还没响,喻袅袅就先醒了过来。
她有种深入骨髓的守时性,这一醒,浅眠的沈沉风也睁开了眼睛。
寂静的教堂里响着脚步声,很轻,可惜脚步声的主人像是在拖拽什么东西,磕磕碰碰的,所以这声音对于醒着的人来说不可忽略。
沈沉风对着喻袅袅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即两人贴着墙角,一起往外看去。
毫不褪色的月光延伸至教堂当中,一具新鲜的尸体正在缓缓的向前蠕动,受难耶稣向右倒的头此刻却是正朝前的,他的目光冷漠而无情,淡淡地注视着地上尸体,直到这具尸体消失在阴影处。
“啊!”喻袅袅轻轻叫了一声,她撇头看向沈沉风,“我觉得耶稣发现我们了。”
就在尸体消失的一瞬间,那耶稣像忽然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喻袅袅他们的房间。
苏晓语睡觉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二两干红下肚,醉是不可能醉的,但正好有助于睡眠。
据沈沉风所说,只要进了里世界,苏晓语就没有失眠的时候,基本都是一觉大天亮,鬼晓得为什么雇主都不趁机杀了她。
耶稣像的目光正好能看见熟睡得苏晓语,它死死盯了一会儿,逐渐闭上了左眼,接下来是右眼,仿佛有半个世纪之长,它才终于头一歪,又做回了死气沉沉的雕像。
“嗡……嗡嗡嗡嗡……”好巧不巧,闹钟这时候响了,那雕像猛地睁大了眼睛,随之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就停在喻袅袅他们的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