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铃声是常悦搞出来的,喻袅袅被沈沉风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跟淹死鬼一样狼狈,可是纵观常悦和沈沉风……他两好像更狼狈。
常悦一见喻袅袅呛出一口水终于活了过来,立马将担忧的表情一弃,发狠似得抓紧了她的前襟,眼眶微红着,“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而沈沉风向来端正的衣冠也零散着,头发服帖在脸上,手臂似乎被什么人抓出了血印子,目光发暗的落在喻袅袅眼中。
双重压力并施,喻袅袅一边咳一边装可怜,“不能回去说吗?我的肺还疼着呢。”
她就站在封门村的小河边,周围除了常悦和沈沉风一个人都没有,那些苍白的亡灵好像一瞬间去了个干净。
常悦的手里拿着一个极小的银铃,这铃铛喻袅袅曾见她绑在手腕上,用单根的红绳扎着,原以为是哑的,因为怎么动都不响,现下看来,常悦的能力就体现在这小小铃铛之上。
是她将喻袅袅从幻觉中拉了回来。
“不仅仅是幻觉……”喻袅袅缩在自己的床上,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只能换上另一件。还好沈沉风思虑周全,背进来的包里什么都有。
“就好像真有其事,而我只是不小心闯了进去……又或者是有心人将我引了进去。”
她说着,又打了个喷嚏,藏在口袋里用来短时间保命的布娃娃也掏出了,这东西真的很要命,才几个小时,喻袅袅就觉得自己脱了一层皮。
“我在里面瞧见了一个人,”喻袅袅接过沈沉风递过来的热水,“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人就是雇主。”
“话说孩子呢?”她抬头四下环顾一圈,那白白胖胖的娃娃也不知藏到那里去了。
偏偏那孩子又乖巧的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喻袅袅满脸幽怨,“你们不会已经送回去了吧?”
“还没,”沈沉风又拿了条毛巾给她,“你在幻境中可能觉得时间很长,在我们看来只过了十分钟。”
那孩子藏在床底下,被常悦重新抱出来时,还在没心没肺的笑,软乎乎的脸蛋蹭着襁褓,蹭得喻袅袅都有点惭愧了。
“我总觉得雇主给了我什么线索,”喻袅袅又是一个喷嚏,“只是当时匆忙,关键时候晃了神。”
也不能怪她,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除了保命,还能分出多少心思在乎其他。
“在水里的时候,我依稀好像看见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喻袅袅皱着眉回忆,“凉凉的,比河水还要冰……”
“是不是这个?”沈沉风从襁褓里掏出一个银锁。
银锁不大,大概只相当于成年人的一节手指,东西倒是很漂亮,主人家保存的极好,表面没有留下什么氧化的痕迹,而且相较于一般的长命锁,这把银锁上镌刻的是对鸳鸯,更像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
“对哦,”三个人这厢恍然大悟,“孩子他爹呢?”
这村子里的人倘若一个个都是死人,都盼着找替身,那这孩子就是个诱饵,还是个令人畏惧的诱饵,孩子他爹如果还存在,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又或者这爹也是个混账?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跟几十分钟前一样的节奏,村长黑着脸杵在门口,身上的怨念快要成形了,恶毒的目光不加掩饰,瞪着居然没淹死的喻袅袅。
喻袅袅也不怕他,这人要杀她只能通过两个途径,要么娃娃替身,要么浸了猪笼,这两样喻袅袅也都算擦边体验了一番。
“把孩子还给我。”村长道。
他的声音压得很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从他嘴里传了出来,沈沉风挡在门前,轻声笑了一下,“怎么,村长不死心,还要再试一次?”
“……把孩子还给我们!”那村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篡成拳头的指关节几乎发出骨裂的声响,沈沉风仍然是一副安静平和的模样,“你为什么不自己进来将他抱走?”
然而那村长明明气的半死,却好像被脚下一寸高的门槛给拦住了,死活迈不开这个腿。
沈沉风马上留意到了他的为难。
“怎么回事?”喻袅袅也在床上戳了戳常悦的头顶,“他好像进不来。”
前几天这些人可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生怕他们闯进来。
“不知道。”常悦躲在床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这孩子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村长要是不想进来就走吧,”沈沉风话音淡淡的,“偷过来的东西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这种平静的底下,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惊骇,他这话相当于是承认了孩子在自己手里,还不打算给李开成。
李开成瞪到极限的眼睛终于在沈沉风的压迫下不甘心地眨了眨,他愤恨地威胁了一句,“好好好,我看看你们能躲多久!”
“不劳操心。”沈沉风轻轻将门关上,那外头的铁链子又响了响,显然是李开成将门锁了起来,想将他们都饿死在房间里。
“……”喻袅袅看着沉稳底定的沈沉风,小声问了句,“晚上我们怎么办?”
饿死渴死还不能够,他们带来的行李里有不少吃得东西,但这孩子却是一到晚上就要哭的,他这一哭不要紧,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他们又不敢出去避一避,李开成被得罪成这样,只要逮着机会,肯定会置喻袅袅和沈沉风于死地。
线索掌握得不多,退路倒是堵没了。
“沈老板,沈公子,沈大哥,沈沉风……”喻袅袅小心翼翼,“你心里是有主意的吧?”
“还没想到,”沈沉风将那银锁握在掌心里,“但总会有办法的。”
“……”喻袅袅鼻子一痒,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感冒了。
“你沈大哥看中了这个小银锁,”常悦头上沾着蜘蛛网站了起来,“我也看中了,但我没他这么大的胆子。”
喻袅袅不明白,她掏出了心里的小本本,又开始从老手的身上吸取新的经验。
“……”沈沉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喻袅袅了解成了这样,看她这个模样,就知道该解释了。
“这银锁就是路,你看出来了吗?”沈沉风问。
喻袅袅点了点头。其实每条“路”都有明显的痕迹,例如过于精致,或有淡淡的光彩,总之放在阴暗晦涩的世界里,总是能很快吸引人的目光。
这银锁常悦之前翻出过一次,只是她也有私心,不愿跟沈沉风摊牌,所以才隐瞒了下来,只当什么都没发现。
“可是路不是开给亡人的吗?”喻袅袅好奇,“最后都要跟着雇主下葬墓中。”
“也不一定,只要雇主松了口,自愿轮回,那信物你就能留下。”沈沉风顿了顿又道,“你我手上那对红色的耳钉就是雇主留下来的路。”
喻袅袅点了点头,这些东西上通常都有深刻的执念,以这些执念为媒介,无论现实或这里都可以发挥超乎寻常的作用。
怪不得老手们都想得到。
“这东西你要也行,只是……”常悦摸了摸喻袅袅的头顶,“得留着给她用。”
未来的艰险太多太多了,喻袅袅运气烂成这样,说不定又会一头撞进死局里,常悦了解她倒霉催的命格,终归是要多着想一点。
“尽量吧。”沈沉风没有一口答应。
针对这种偏爱的行为,喻袅袅虽说内心感动的一塌糊涂,可又不想承认自己实力不够,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别人操心。
她咳嗽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们说李开成为什么不敢进门?他是封门村的村长,之前也硬闯了无数回,怎么这次这么畏惧?”
“他几十分钟前第一次敲门还是好好的,”常悦瞪了一眼沈沉风,把所有的冷漠和敌意都藏在这一眼中,可嘴上却还记得回复喻袅袅的话,“也就是说你回来以后,什么东西改变了。”
她说着,扯起被子将喻袅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四肢完好,没青没肿,雇主也没给她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记。
“没啊,”喻袅袅莫名其妙,“会不会是你两出去找我的时候,家里进了什么东西?”
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喻袅袅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常悦跟沈沉风也来了个面面相觑。
这两人起居的棺材房也就这么大的地方,一眼就看得到边边角角,三个人站着说话都有点挤,不得不委屈窝在床上,如果有东西要躲,怎么躲?要躲在哪里?
喻袅袅背后的鸡皮疙瘩全竖了起来,连头皮都有点发麻。
他们之前藏东西都是藏在床底下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什么闯了空门,必定也是躲在里面……喻袅袅一想到自己的屁股底下正有什么鬼东西盯着,就直发憷。
“嘘”沈沉风冲她做了个别慌的手势,人却慢慢弯下腰去,就在即将够入床底的那一刻,忽然看见了一双充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