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沉风还是接了周昱这个麻烦,因为他也有事相求。
周昱的身份使他能够了解很多内情,譬如十年前沈沉风父母的死亡……这件案子已经了结了,可当时的现场太过惨烈,专案负责的老警察始终心理上过不去,一直调查到现在。
周昱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沈沉风答应,他就有办法拿到这份私底下的调查报告。
“因为负责这起案子的是我师父……”周昱吃饱了饭又喝了一杯姜茶,四肢中积累的寒气才终于驱逐干净了。
“我见过你们的照片,不过是很小的时候。想必我叔叔也知道一些事情,他死时才会去寻求你们的帮助。”
“你刚生过魂,最近好好休息休息。”沈沉风得到了线索却并不觉得高兴,他示意喻袅袅去卧室说话。
早在周昱提出这项条件之前,沈沉风就曾查到这位老警察的身上,只是对方的脾气又臭又硬,死活不愿意跟沈沉风打交道。
照他所说,追查真相是义务和良心,如果当年的事真是人为,家属积累了这么久的仇恨肯定要有宣泄口,一旦知道了背后之人,肯定会采取报复。
而这又为法律所不容。
他终究是警察,维护法律是他的责任。
“你有没有想过……兴许你的父母也是生魂者呢?”喻袅袅将卧室的门关上了。
她在自己家都跟做贼似的,周昱则是镇宅大佛,镇得喻袅袅胸闷气短,生怕他发现自己小时候的罪状以及接生意的圈子。
“他们就是。”沈沉风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所及尽是烟火人间,“他们的死状在现实中很难做到,更何况……我家中还有那对封魂的耳钉。”
那对耳钉应该也是雇主的遗物,又或者是他父母的愿望,否则,现实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东西?
“那一个警察能查到什么东西?”喻袅袅问,“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当年的雇主可能早就……”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沈沉风打断了喻袅袅。
城市广场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热热闹闹的光芒透过玻璃落在沈沉风的身肩上,有一瞬间,喻袅袅觉得那个背影孤独极了,杵在光辉当中,却是萧瑟离索的仿佛一戳就破。
“当时我的父母没有生魂,那一整天我都跟他们待在一起,”沈沉风继续道,“而在此之前他们消失了几天,那几天才是他们生魂的日子。”
“活着从里世界出来,却忽然死在家里?”喻袅袅也给难住了,她不知道还有这种情况。
“而且不管什么事,十几年间一直查下去,总是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沈沉风道,“我所有的线索都是循着这些蛛丝马迹积累起来的。”
其间所做的无用功,喻袅袅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失望。
“其实除了我,还有一个人能给你解惑。”喻袅袅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出卖她家正享清闲的老头子。
“师父收养我的时候,好像对我的过去了如指掌。我对这些并不在意,所以这些年都没有深究,你要是真想知道什么,兴许可以问他。”
伪装真情,特意去骗,哪有不得手的?
沈沉风便又问,“你愿意帮我问问他?”
“举手之劳。”喻袅袅笑起来,眉眼弯弯,映着外面璀璨的烟火,看得沈沉风一瞬恍神。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居然隐瞒下了独自去见顾齐的事情,就好像深怕喻袅袅知道……知道自己在背后都怎么翻出了对方的老底,为难了对方的亲人
可沈沉风也明白,唯有这件事瞒不了喻袅袅,因为顾齐肯定会告诉她,然后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没有哪个父亲希望疼爱的女儿落进骗子的手里。
沈沉风当即就后悔了,他停了一下这才道,“我其实去见过你的养父……之前没敢告诉你,现在却觉得不得不说。”
“我不希望你我之间,真的一拍两散。”
“……”这个直球拍过来,打得喻袅袅有点懵,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有告白的嫌疑,可沈大公子西装革履实在太高冷了,喻袅袅又觉得自己可能听岔了。
“你都把我查得底掉了,要是没见过我养父才真的奇怪……”喻袅袅挪揄了一声,耳朵根有点红,“不散伙了,我还指望跟着你长命百岁呢。”
周昱是个老实孩子,在沙发上一直坐着,等卧室两人一并出来时,他还处于搞不清楚的状况,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怎么忽然闪瞎眼的状态。
沈沉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枚耳钉交给周昱,这耳钉就是喻袅袅的那枚,拥有封魂的效力,只要戴在耳朵上雇主就没办法拉他生魂。
看来周昱得连夜去打耳洞了。
“挑定了时间我会提前告诉你,”沈沉风道,“你先回庄园或者自己家吧。”
“……”周昱看着自己的行李包,最终还是决定去了庄园。
他那个家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身心的倦怠让他每天回来只想呆在床上睁眼到天亮,家里的东西也都被他或卖或捐搬成了一个空壳,就连那只黑白花色的老猫都送了人。
他怕自己哪天死了,这只花猫也会随之饿死。
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想到沈沉风居然高风亮节挺保守,喻袅袅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订好了附近的酒店,两人相约第二天中午前往养老院。
直到了养老院的门口,喻袅袅忽然踌躇不前了,她这会儿想起来大半年没见师父,现在进去肯定要被念叨,竟然心生了怯意。
顾齐这个人的性格异常古怪,三十岁刚冒头,就开始各种养生,怕死怕到多呼吸几口都觉得伤肺,前几次金盆洗手都冲着上家给的钱多白洗了,最后一次是抻了腰,这才毅然决然退隐江湖。
而且顾齐眼馋,这辈子最喜欢美人,男女不忌,可也仅限于眼馋。他曾经钟情一人……喻袅袅见过这位“师母”的照片,啥模样都看不清,只依稀明白是个青衣的美人,特别有气度。
喻袅袅临出发前还特地化了妆,穿了新衣服,否则她“爹”又要嫌弃她不会拾掇自己,白浪费自个儿闺女的美貌了。
这么一个人挑来养老的地方,自然没得话说,人杰地灵,什么都美。
“还知道来看我?”顾齐正在垫子上做瑜伽。
他这个贼祖宗一把年纪了身体还是很柔软,啥动作都能跟上节奏,就是喻袅袅看得眼皮子跳,生怕他老人家再把腰给伤了。
“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喻袅袅特别殷勤的给顾齐倒水,拿毛巾,外加按摩捶腿一条龙服务。
顾齐享福的眼神在看见喻袅袅耳垂的一瞬间,忽然转变成了气急败坏,“耳钉呢!你红宝石的耳钉呢!”
喻袅袅给吓了一跳,她嘀嘀咕咕地小声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脱落了一次,之后我就没再带了。”
“你……”顾齐拍了拍胸脯,明明气的肝疼还得跟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自己养的,气死太亏。”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容易平静下来后才道,“之后没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了……师父,你知道亡人路吗?”喻袅袅的大眼睛从上而下的盯着顾齐,把自己所有装可怜的功夫都用上了。
“呵,少来。”顾齐伸手敲了敲喻袅袅的天灵盖,“把你团成球扔出去,我都知道你能滚几米……我问你,外面那小子跟你什么关系?”
“那是我救命恩人。”喻袅袅扯着顾齐的胳膊乱晃,要不是顾齐心疼自个儿的身体抽出来的早,这会儿得晃出个骨折不可。
“在那个世界救你的?”顾齐又问。
“师父,你真的知道亡人路啊?”喻袅袅倏地睁大了眼睛,“你究竟知道多少?你有没有生过魂?”
“呸呸呸,”顾齐神神叨叨地捂住了喻袅袅的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师父我这么小心谨慎,怎么可能有生魂的条件?”
“……”说得也有道理,喻袅袅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师父。
好像从小到大,顾齐哪怕摔一跤都会小题大做的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而自己倒是糙惯了,啥都不注意。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亡人路的事情在黑市不算秘密,有的人甚至会出卖愿望来换取平安。”顾齐虽说了解喻袅袅,可见她委委屈屈的小表情自己也不忍心了,只得松口。
他继续道,“不过亡人路里的事多半是撞运气,成单的买卖很少,你大概也留意不到。”
“哦,”喻袅袅点了点头,“那师父又知道是那耳钉保我平安的?”
“你啊,就是心思多。”顾齐“啧”了一声,“要是没收养你,我能多活几十年!”
顾齐这会儿也不算年老,因为注重保养的缘故,看起来比同龄人还年轻,要是不知道他的本性,单外表形容起来就是个风度翩翩的中老年美男子。
他透过窗户又看了一眼外面的沈沉风,没好气道,“让他进来吧,他有事问我,我也有事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