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本草五味2020-07-31 13:383,282

  喻袅袅已经在沈沉风的庄园里呆了大半年,以至于自己的家都快荒废了。

  还好喻袅袅的东西原本不多,临走前又扔了垃圾,做了番打扫,所以这次回来时只是少了点人味,其它都还好。

  是沈沉风陪她回来的。

  喻袅袅看着年轻,却有些像半截入土的老古董,受了她师父的熏陶,很注重隐私,以至于电子产品很少碰,除了冰箱、洗衣机之类能让她偷懒,或不得不用的东西,基本两眼一抹黑。

  她是有车的,还有驾照,可也几年没开了,不得已,沈沉风只好给她当个司机。

  喻袅袅的家在装修时也请了“业内人士”,表面上看现代风格,简约大气,里面竟然还有暗门,一打开,是个古色古香的书房,跟她开得店很像,也是一排大架子,放着些东西。

  “……”沈沉风还以为自己出入各种场合,什么都见识过了,这回也算大开眼界。

  喻袅袅在货架间找了找,终于摸出一个盒子,木盒子,普通的很,她郑重其事的把东西递给沈沉风,“这是师父收养我的时候,我仅有的一点东西,现在全部交给你,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沈沉风接过了,他的眉眼一弯,低头俯视着喻袅袅的发旋儿,“你不怪我了?”

  “苏姐姐说的……个人有个人的难处,想感同身受都不行,”喻袅袅拍了拍沈沉风的肩膀,“我既然是你的线索,当然要好好帮帮你,毕竟我还挺喜欢你的。”

  “……”沈沉风耳朵根一热,将盒子抱紧了点。

  盒子里也没什么东西,那时候的喻袅袅可以说是很磕碜了,就一套衣服,一根扎头发的绳子,还有一张福利院的卡片。

  沈沉风上下看了看这张卡片,上面留下的地址跟常悦说得别无二致,只是问起喻袅袅,她就摇头说不记得了。

  “师父收养我的时候,我人在医院,而且他已经办好了手续,所以我就没回过福利院了。”喻袅袅很努力的在回忆,几乎将两根眉毛都拧了起来。

  “要不,我们再去福利院问问?”

  “不用了,我之前就得到过这条线索……”沈沉风摇了摇头,“你说的这间福利院因为虐待儿童,已经全面关停。”

  “虐待儿童?”喻袅袅“啊?”了一声又道,“我小时候这么悲惨吗?”

  “……”感情从小无父无母就不悲惨了?

  “哦,对了,我那天从你床上醒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喻袅袅生怕自己忘了,赶紧道,“你床上的那股味道,我好像闻过……不是太阳烤螨虫,是底下那种淡淡的肥皂香。”

  “你闻过?”沈沉风倏地望向她,“在哪里?还是说你曾经来过庄园?”

  “……”喻袅袅茫然的摇摇头,“对不起啊,早知道我这次就争取一下,要是拿到了前三名,我就让雇主恢复我的记忆,这点小事他总不至于拒绝吧。”

  “也不一定,”沈沉风叹了口气,“有关每个人生魂的线索也是规则的禁词,就算问了,通常能拿到的也只是碎片,需要自己去探究。”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许,”喻袅袅有点火大,“算哪门子的有求必应啊!”

  大概是“路”出现的时候,没想到人性如此复杂难懂,愿望如此稀奇古怪,自以为能有求必应,其实漏洞一大堆,补都补不过来。

  “你说,我丢失了六岁之前的记忆,会不会也是一个线索?”喻袅袅问,“毕竟你在找到我之前,不知道我失忆了。”

  她沉吟了一下又道,“你跟我说说那天的情况呗,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想来得好吧?”

  沈沉风是在那天晚上生魂的。

  他那时十岁未到,还有两个月才过生日,因为不爱闹腾,就一个人在房间里翻图册,那么小,沈沉风就有一半人欠缺的自控能力,基本八九点准能爬床入睡,所以父母都很放心。

  沈沉风大概是在入夜没多久闻到的血腥味,非常重,足够熏到一个十岁的孩子,当他摸索着去开父母的房门时,看到的就是一片血海。

  “他们全身没有一片完整的血肉,皮肤外翻,就是两个……肉糊。”沈沉风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亲生父母毕竟跟别人不同,这样的死法沈沉风也算见过一些,可终究不敌那一幕。

  “然后我看到了你……你站在我妈的面前,耳朵上带着那只鲜红的耳钉。”

  之后沈沉风经历了第一次生魂,要不是陆行赶来的早,恐怕他也已经死了。

  “等我醒过来时,警察说你是一个小偷,想进来偷点吃的,正好成了目击者,当时就被现场吓傻了,高烧入院。不过你当时太小,警方为了保护你,直接隐瞒了你的去向,我遍寻不着,可又不相信他们的说法。”

  沈沉风苦笑,“所以许多年后我再一次见你,才会想方设法的接近……对不起。”

  “没……没关系。”喻袅袅慌忙道,“这么看来,该道歉的应该是我。”

  他两并排坐在喻袅袅的床上。

  喻袅袅的家并不小,她干得活高风险高回报,虽然比不上沈沉风,但过得还不错。

  床的侧边是一扇落地窗,落地窗正对着阳台,喻袅袅住的高,安静下来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唯有这扇窗连接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让生活陡然有了烟火气。

  “哦,对了,你饿吗?”喻袅袅伸着懒腰道,“刚从里世界出来,别光顾着用脑子,偶尔也放松放松……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沈沉风是觉得有点疲惫了,他点了点头,“好吧,先把这些事放一放。”

  等到了真正起火的时候,喻袅袅才尴尬的发现她冰箱里没啥东西,就算有也过期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喻袅袅提议,“楼下有超市,要不……”

  反正等沈沉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推着购物车陪喻袅袅瞎转悠了。

  沈沉风喜欢吃的东西做起来都相当难,喻袅袅只好一边装可怜,一边把沈沉风挑得材料再放回去,反正她会做的不多,顶上天一些家常菜,下饭还可以,媲美不了大厨。

  逛超市的中途,沈沉风去外面接了一个电话,说什么喻袅袅不知道,但沈沉风的脸色不怎么好,回来时一言不发的往购物车里塞了三份的食物。

  “怎么了?”喻袅袅问。

  “你回去就知道了。”沈沉风明显不愿多说。

  直走到家门口,喻袅袅才明白沈沉风糟心的点——

  她家门口蹲坐着一个青年,手边还放着一个行李袋,人有点憔悴,微微卷曲的头发修剪的很短,但精神很不错,看见喻袅袅时还喊了声“姐姐”。

  “周昱?”喻袅袅震惊了一下。

  她还以为任务结束后大家就一拍两散,没有交集了,却没想周昱自己找上了门。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这么冷的天,身上却全是汗,眼睛底下一片乌青,看起来很久没睡觉了,周昱咧嘴笑了笑,这个笑容却比哭还惨烈些,他抽了抽鼻子道,“对不起啊,我擅自找上门了。”

  周昱是警察,真要去找什么人总是有办法的,刚刚沈沉风接的电话就是陆行打来的……周昱直接摸到了庄园,又被陆行送到了这儿。

  一般这种情况下必然有麻烦上身,也难怪沈沉风的脸色不好。

  “进来吧。”喻袅袅给他开了门。

  “嗯。”周昱答应一声,拎着行李钻进了喻袅袅的家。

  他端坐在沙发上,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薄唇紧紧抿着,稚气未脱的脸上瘦出了锋利的棱角。周昱像是有话想说,可挪揄着又说不出口,求助似得目光送不出去,只能收敛在睫毛之下。

  沈沉风给他递了一杯水,可表情未有松动,还是一副“你别开口,不想帮忙”的样子。

  周昱喝了水,颤抖的双手勉强稳了下来,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但心理受到的冲击肯定不小,以至于出现了这么明显的后遗症。

  “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沈沉风皱着眉开口道,“在这样的状态下生魂,你会死。”

  “看了有用吗?”周昱疲惫地摇了摇头,“这些事说出来我都能进神经病院了。”

  他这些年都有周成器的庇护,自小受到的教育也是正义与宽容,乍然看到法外之地的肮脏与下贱肯定接受不了。

  在那个世界里,心慈手软是没有好下场的,要活着,就得舍弃人性。

  “吃饭啦!”喻袅袅喊了一声。

  她的话不算谦虚,的确做饭的水准不高,三碗面疙瘩放了几滴香油,一些青菜,外加一碟西红柿炒蛋,一碟青椒肉片——

  她自己还是不吃青椒的。

  周昱是真的饿了,他刚从里世界出来没多久,看见荤油红肉都会犯恶心,醒过来就连吐了几场,这些天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这碗面疙瘩反而救了他。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喻袅袅特地给周昱多弄了一碗面汤,以防他呛着。

  “大灾之下,易子而食……”周昱苦笑了一下,“别问了,一想起来我就犯恶心。”

  他怕是运气不好,进了个惨无人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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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人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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