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路
本草五味2020-07-31 13:393,223

  雇主就像是闻见了肉香的狗,这追缉的速度比平常还要快,苏晓语几次差点被十字架打断脖子。

  “抱歉了,你要是早来几天,说不定我就躺平任蹂躏了,但现在……”苏晓语的身子柔软的很,就没有她挤不过去的地方,“我要出去见个人,我想他了。”

  雇主可不管这些,苏晓语只脚下一个趔趄,他便紧跟了上来,十字架先冲着脚踝锤了一下,只听见“嘎”一声,苏晓语脸色瞬间发白,锥心的疼痛铺天盖地,沈沉风就在不远处,但如此空旷的环境下却难以施救。

  “沉风!接着!”喻袅袅忽然从教堂里飞奔出来,手里也不知拿了个什么,当头就往沈沉风怀里砸。

  沈沉风也不及过脑,先接过了,几乎在看清楚的一瞬间,他便将此物放进了雇主的棺材当中。

  喻袅袅扔过来的东西是一尊雕像,跟别的雕像不同,它上面抹了些许油彩,还略有破损……正是沈沉风当初从阁楼里顺出来的那一尊。

  雇主先废了苏晓语的腿,继而敲打她的头颅,这一下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死活不能再进一分。

  “幸好我来的不晚。”喻袅袅总算松了口气,手脚疲软的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沈沉风赶紧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跑急了,腿有点酸。”喻袅袅笑道。

  其实廉庸猜得没错,苏晓语身上这么多伤口,雇主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动她肯定有原因,这个原因就是苏晓语跟其他人不处于同一起跑线。

  她的任务从一开始就达成了一半,只有当别人都完成任务时,她才会成为雇主的猎物。

  而最后只需要将滴有其血的雕像放进棺材就行了——

  这是时间的悖论,但也是解决之道。

  “路”在眼前铺陈,这次喻袅袅没有受到重创,却也没有听到雇主的声音。

  她眼前是一条落满了阳光的路,淡淡的橘黄暖色调,望不到最尽头,却让人挪不开眼睛,喻袅袅在那里看到了一点“家”的影子。

  这趟消毒水闻得太多,喻袅袅怀疑自己鼻子出了问题,醒来时不仅没有医院的味道,反倒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烤螨虫香。

  身体底下的床很软,喻袅袅蹭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这第一眼就看到阳光下的沈沉风。

  沈沉风也在看她,不知看了多久,眼角微微眯着,还带着笑意。

  他两的体力都耗尽了,但好歹没受什么伤,睡一觉吃点好的自然能养回来。

  喻袅袅艰难得翻了个身,小声开口,“苏姐姐呢?送医院了吗?”

  “嗯,陆叔开车送去的。”沈沉风给她递了一杯糖水,“刘尧准备的,补充一下体力。”

  “好。”喻袅袅接过。

  沉默在卧室里漫延,没有别人来打扰,也不会觉得尴尬,喻袅袅喝完了糖水又睡了一会儿,直到下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沈沉风在庄园里吃下午茶,“祖宗”这只鸡被陆行养得脑满肠肥,也越来越不怕人了,正围着沈沉风的脚边慢慢转悠。

  一人一鸡相处友好,沈沉风还时不时给它一份面包屑。

  喻袅袅刚洗了澡,半长不长的头发耷拉在肩头,也出来晒晒太阳,她见桌上摆得都是些甜食,瞬间觉得味蕾发腻,勉勉强强挖了口奶油放嘴里。

  “我好久没回家了,想先回家一趟,再去看看我师父。”

  “嗯……要不要我陪你?”沈沉风微微笑道,“正好我也不用做售后。”

  “你也不用?”喻袅袅奇怪,“那是哪三个人?”

  “这次的雇主意念强大,应该是他自己挑得人,而不是按规矩选的。”沈沉风喝了一口红茶,苦涩令他慢慢皱起眉来……可惜桌上的牛奶已经被喻袅袅喝了,他又不好说这牛奶是加在茶里的。

  “这样也行?”喻袅袅瞪大了眼睛,略有些懊恼,“明明关键线索都是我们拿到的……讲道理,我刚想到一个愿望就等着实现呢。”

  “在那个世界里什么都会发生,除了零星几条规矩,其它都是能打破的。”沈沉风不以为意。

  正说着话,陆行忽然过来了,祖宗跟他的感情很好,扇着两只肥大的鸡翅就往人怀里扑,一只消瘦的公鸡养得跟坐月子的母鸡似得,炖了喝汤可能大补。

  陆行用抱孩子的手法一把抄过祖宗,一边哄一边跟沈沉风道,“来客人了。”

  “好。”沈沉风应着,人却不见起身。

  一般能进他这座庄园的只有熟人,而沈沉风的熟人脾气个顶个的怪,山不转水转,等两分钟,主人还不露面,客人就自己找过来了。

  东方良牵着尚月的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子很气,别惹老子”的侵略性荷尔蒙。

  “从医院回来了?”沈沉风僵硬地端着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的目光低垂着,明明在琢磨面子问题,叫别人看来却高深莫测。

  “哼,”东方良冷笑一声,“医生说他恢复的明明很好,没有我那个愿望半个月也就活蹦乱跳了,你你你……”

  “你居然误导我!”

  “我不过说了一句东方受伤,伤势不轻而已,接下来的决定都是你做的……这也怪我?”沈沉风大概是受了喻袅袅的影响,眼睛眨了眨,很是无辜地气人,“那你叫我一声爸爸,所有的锅都让我背好了。”

  “……”看东方良的样子,简直就是在研究怎么众目睽睽之下实行谋杀。

  沈沉风又道,“更何况一个愿望而已,你以后还多的是机会。”

  “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人,”东方良的语气很冷,“‘路’开着有什么好处?你有车有房父母双亡,青年才俊,人生得意……好好活着不能吗?”

  “不能,”沈沉风轻轻摇了摇头,“人心里总有偏执的东西,与此而言,生死相轻,你有,我也有……你想把路关上,对你而言无错,却伤害了我们的利益,我早就说过各凭本事。”

  喻袅袅总感觉自己生魂生得晚了,以至于这些恩恩怨怨全都没能参与进来,只能趁这些事搅和到眼前时,才能勉强跟上进度。

  自生魂之后,就好像原先挡在眼前的帘子掀开了一角,让喻袅袅看见了一个更加残忍真实的世界,才知道原来世上竟有这么多人活得这般凄惨。

  “虽然你对东方的态度总是显得很厌烦,但他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血亲,说到底你也是为了护着他吧?”沈沉风道,“基本上老手都知道你的目的,你自己也注意点安全。”

  “轮不上你操心……”东方良老大不高兴,他板着一张脸,要不是嘴里叼着陆行给的冰激凌,还真有点威慑力,“月底是我们老娘的忌日,等他伤好回来……让他等等我一起去拜祭。”

  “……”一直到东方良离开,喻袅袅都没想明白——这么简单一句话,自己去说不好吗?非要古古怪怪地假借别人之口。

  喻袅袅在里世界很会掩藏情绪,一张可怜巴巴的脸上几乎瞧不出过多信息,但在外头,七情六欲全都属于一眼看穿的类型。

  沈沉风笑眯眯地盯了她一会儿,眼见着喻袅袅快被疑惑淹没了,这才开口道,“你不知道东方是怎么生魂的吧?”

  “能说吗?”喻袅袅问。

  “东方从不掩饰这些,只是旁人不问,他也不用回答而已。”沈沉风笑道,“他们很小的时候亲眼看见父亲杀了母亲,随后东方自己也受到攻击,一度成为植物人。”

  “……”喻袅袅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件事,东方良正式成为生魂者,而东方则陷入长达三年的昏迷,他醒来后极度虚弱,又花了整整两年恢复萎缩的肌肉。”

  沈沉风说话的语气相当平和,可喻袅袅却从其中听到了汹涌的波涛。

  “可东方恢复后却没有生魂……经过那样的打击,他仍旧没有生魂,也就是那时起,兄弟之间起了芥蒂。”沈沉风轻轻叹了口气。

  喻袅袅已经知道了生魂的条件——

  一是要经历过重大的打击或濒临死亡……诸般痛苦一瞬加诸于身。

  二是要灵魂完整,得健康才能生魂,不健康的灵魂在里世界活不上多久,选了也是白选。

  东方叔已经具备了这些条件却没有生魂,只能说明这打击还不够,母亲死在眼前不够,家破人亡不够,乃至自己的性命都不够。

  这人要不是心思坚忍到可怕的地步,就是薄情寡义,也难怪东方良对他如此别扭了。

  自己拼命想要保护的东西,在这“东西的”眼里分量这么轻,换做喻袅袅她也得气炸。

  “那后来为什么又……”喻袅袅忍不住又问,“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东方生魂的?”

  “后来他又回了一次家,所有的记忆扑面而来,反而让东方生了魂。”沈沉风道,“当他置身风暴之中时,只觉得这份痛苦可以熬过去,当自己成了局外人,这阵悲伤却渡不过了……”

  这是一个多么温柔坚定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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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人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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