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袅袅向前一步,堪堪挡在雇主的面前。
那孩子抬头看着她,手里的凿子往下滴着血,破旧的衣服上全是新或老的血渍,闪烁不定的灯光中活像什么吞人的妖怪。
喻袅袅不是第一次静距离观察雇主了,以她善于作死的个性,以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
但怕还是怕的,就像打针抽血一年几次也抵消不了对针筒的恐惧……涉及到疼痛和生死的事情,永远不会习以为常。
“现在还不行,”喻袅袅道,“至少今夜不行。”
可惜雇主不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他现在就是一缕活在规则中的执念,只知道要恨,不知道为什么而恨,更不知道无辜的人多么想活下去。
亡人路上妖言魅语,只告诉雇主一句话——
这个世界里的人都该死。
而喻袅袅只想等到今夜结束,今夜结束后,属于他们的雕像就会完成,而教堂里的“本地人”则难逃一劫。
她不会阻止雇主复仇,但也不想放任雇主滥杀无辜。
“滚开。”雇主手里的凿头忽然戳向喻袅袅的眼睛。
孩童稚嫩的声音大概是在棺材里叫破了,只剩下嘶哑的音调,“呼呼”如灌风的破鼓,而他手中尖利的凿子在喻袅袅眼珠子前半寸处就定住了,死活戳不进去。
“你干了什么?”雇主仍不死心,戳不破眼珠,他就换了另一处要害,短短时间里从天灵盖到膝关节,全都没放过,然而喻袅袅仍是毫发无伤。
“……”喻袅袅知道,是苏晓语将自己的替身雕像埋入雇主棺材中,完成了“去陪他的”任务。
如果现在喻袅袅杀了所有人,再加上她的雕像,也算是某种程度上达成了雇主的心愿。她此刻对于雇主来说就是法外之人,只要找到“路”,便能离开这里活下去。
身体上的衰弱已经无法忽视了,每在这个世界度过一天就是在生死线上挣扎一天。
喻袅袅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一声,“真可惜,我居然不是这种人……”
她不是这样的人,那现在拖延雇主的任务就落到了喻袅袅一个人的肩上,雇主虽然无法直接伤害她,但磕磕绊绊,触发机关或摔下楼去都是能要人命的,雇主不傻,不能直接动手,还有别的办法。
要杀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阁楼的空间相对狭小,喻袅袅挡在玄关前,雇主就难越雷池,他干脆踏着尸体又退出了阁楼,浑浊的眼珠子向上翻着,似乎在想办法怎么对付喻袅袅。
喻袅袅从善如流,也从阁楼里走了出来,为了不打扰牧师工作,还给关了门。
牧师几乎麻木的双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知觉,虽还后遗症似得微微颤抖着,但比刚才的速度快上了许多,天亮之前有修女们帮忙,六座雕像应该不成问题。
教堂里的人都快死绝了,剩下的也都躲了起来,门户大开着,穿堂风很是嚣张,几乎吹出了呼啸的声音,在空旷的建筑物内不断震荡。
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那只被东方良逮住的荆棘鸟正放声哀嚎。
按道理来说,荆棘鸟只有死前才能发出叫声,还得将一根木刺顶入身体当中,而这只荆棘鸟却活得太久了,久到成了一个意外。
尚月想用手捂住荆棘鸟的嘴,然而这小东西很会啄人,既不怕疼更不怕死,扯着嗓子叫了一会儿,竟硬生生将自己叫死了,它的喙从中间裂开,尖利的部分插入嘴中……死状跟外头的荆棘鸟居然无甚区别。
死一只荆棘鸟就意味着要多死一个人,现在还没到下一个循环的时间,谁知道竟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天快要大亮了,牧师打磨的六个雕像也已经像模像样,当然跟真正的艺术品不能比,但勉强也能看得过去。
这牧师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即便被吓得半死还知道保全自己的利益,他生怕沈沉风不肯跟自己交换,因此留了一座雕像在手中,先让出了五座。
沈沉风接过雕像的同时,手中包裹忽然落地,随着多声脆响,牧师和剩下的修女们都疯了。
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毁于一旦。
沈沉风招揽了这么多的怨恨,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趁乱已经走出了阁楼,两条腿都在朱砂线外,淡淡地看着里头的人,“我要是你们就不敢追出来……”
雇主的破锣嗓子还在不断制造着声响,每一下都是缺德者的心尖芒刺。
沈沉风又道,“这条朱砂线可以挡住怪物,我要是你们,就会想办法堵住缺口。”
牧师跟修女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仍是没敢追出来,说到底还是性命要紧。
五个雕像差一个,现在也别想从牧师手里拿到第六个,事情不如所预料到的十全十美,但这种情况下已经算很不错了。
沈沉风找到喻袅袅时,雇主已经回棺材里躺着了,估计觉得追喻袅袅纯属浪费时间,与其跟她纠缠不清,还不如等下一轮的屠杀。
喻袅袅也没占上太大的便宜,顶着虚弱的buff勉强没出意外,但身上却多了很多擦伤撞伤。
“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是六个人……有一个人会死。”
沈沉风将大家召集起来,他说话都不带拐弯的,处处透露着冷漠无情,“东西是我弄到手的,苏晓语也是我的人,所以占两个名额,东方良和尚月也与我相熟,虽不愿意,我也会让他们活着出去,那剩下的……”
“路”还没有被找到,沈沉风不想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他看了看那两个跟廉庸组队的人,毫不避讳道,“你们自己决定吧……拖下去没好处,下一只荆棘鸟就要出现了,最好在这之前离开。”
五座雕像分列在桌子上,被留下的两人都怕极了,伸手就去抢,一片混乱中好不容易被拉开,最后沈沉风提到的人各自拿了一座,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盯着桌子上的这一座。
喻袅袅已经提前去找“路”了,如果雇主刻意掩藏,那“路”的锋芒也是可以被压制的,有时候真的只能撞运。
雕像只有放进雇主的棺材里才有效,五座雕像一个不少都放了进去,雇主便猛地又从墓地里爬了出来,先杀修女,却死活找不到牧师。
“棺材里有七尊雕像……我们的,喻袅袅的,想必牧师留下的那个也做了标记,趁我们不注意先放了进来。”沈沉风在血腥气中皱了皱眉,他翻了一遍墓,也没找到象征“路”的东西。
“怪不得他最后是被活活饿死的。”东方良装模作样的念了声“阿弥陀佛”,“雇主不能直接杀他,却能跟他耗着,也是讽刺。”
“……”耶稣面前念佛,这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雇主为什么又冲我们过来了?”尚月皱着眉,一副老成的样子,“教堂里的人都死光了吗?”
她的眼睛敞亮,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譬如死气,而死气在雇主的身上最为深厚,只要一动,基本就是张牙舞爪漆黑一片。
沈沉风他们还没看到雇主,但尚月这么说,那雇主肯定是过来了。
同等条件下,雇主应该会先想着弄死牧师,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冲他们过来,除非他们当中还有人吸引着雇主。
吸引雇主不是什么好事,十之八九是“能杀”和“可杀”。
“你们干了什么?”沈沉风忽然回头道,他看着廉庸手下的人,目光森冷,几乎化成了实体的利刃。
跟着来墓地的只是其中一人,年纪轻轻,二十上下,像是个在校大学生,穿着打扮都很规矩普通,他被沈沉风的厉喝吓了一跳,却仍是壮着胆子道,“什么什么?我们也是老手了,怎么可能任你摆布!”
“……”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这种做法却为人不齿。
“是我的雕像。”苏晓语将棺材里所有的雕像都翻查了一遍,只有她那一尊有两块血迹,其中一块行迹很小,而且抹在褶皱当中,几乎看不出来。
应该是两人假装争夺时随机抹上的。
这雕像只要留下了血印,第二人的就不算,所以苏晓语仍处于危险当中。
喻袅袅留在教堂里,她几乎拿出了看家本事,将整个教堂能找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终于在钟塔下找到了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看起来很大,不属于房间,甚至不属于教堂的大门,其上附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晕,跟这遍地血腥格格不入。
她原本还听见雇主在教堂里瞎闹腾的声音,这声音忽然就变小了,喻袅袅探头一看,却见雇主手持一把巨大的十字架往墓地而去。
而墓地里似乎也有什么变故,苏晓语忽然向远处跑去而其他人则加快了动作——
喻袅袅又不傻,看这架势就知道那边出了问题,雇主很可能是冲着苏晓语去的。
只要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没死或没被做成雕像,就不算完成了雇主的心愿……喻袅袅立马转身,却没有去墓地跟大家汇合,而是径直入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