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接下来辛苦你了。”文鲤拉住缰绳后,坐在马背上望着分岔路口,心里倒有几分忧虑,旋即一拍马屁,往狭窄的道路奔去。
排骨是文鲤给赤马的名字,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嘴馋了。
这条路很安静,杂树丛生,道路依旧清晰,可见走的人并不少。
文鲤一边赶路,一面感到困惑,周围的空气阴凉,她仿佛置身于碧落山巅,但这分明只是从炽水城通往均山的一条路,何故生出此感?
她将步伐放缓,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朦胧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带着她往前走。
这使得她身心尤为不适,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被浓郁的雾气包裹起来,雾气蒙蒙,只有睁大眼睛才能隐隐约约看出些东西来,她环顾四周,只见树丛密集,并非行于道路上,大雾聚而不散,空气沉闷逼人。
文鲤集中注意力,细细感受空气中散发的气息,隐约可闻的魔气混合着腥臭的味道钻入她鼻中,她握紧了缰绳,不禁一笑,原来小路的乱就在此处啊。
她继续闭上眼睛,任由排骨带着她走,或者说,是这雾带着她走。
文鲤感觉到,她正在渐渐被带入深处,雾带臭气浓得呛人,魔气也愈发浓郁起来,一盏茶过后,排骨停下了脚步,周围响起的“唧唧”“唧唧”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乱叫声中又伴随着渗人的怪笑,声音忽长忽短,细细尖尖。
她慢慢睁开眼睛,排骨忽然一声鸣叫,马蹄不受控制地四处奔跑,像是在逃命,她使劲拉紧缰绳,边安慰道:“排骨莫惊,莫惊,我会带你出去。”
排骨似乎听懂了,慢慢平静下来,马蹄却仍在不停来回走动。
但也才消停一会儿,排骨又开始奔跑起来,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赶,文鲤试图稳住排骨,但变得难以把控了,于是任由排骨狂奔了一会儿,想看看它究竟受了什么惊吓,后来它倒是自己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地势正在一点点下陷,心中略微有些担心排骨能否吃得消,但又怕惊动了“它们”。
雾气渐渐散去,文鲤发现此处地质疏松,塌陷了好大一块,再仔细一看,这块凹陷的地里寸草不生,遍地都是人类的骨头,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排骨此时正处于这块凹地较为边缘的位置,但它却仿佛被吸住了一般,任凭文鲤怎么拉它,马蹄一动不动,愣愣地站在此地,连马尾也耷拉着。
排骨忽然叫了一声,文鲤险些被它吓得翻下马背,她吐了一口浊气后,无意间看到这块凹地里的中心冒出些奇怪的东西来,她立马提高了警惕,看这些东西的外表,该是红色的蘑菇,这些蘑菇密密麻麻冒出来一大片,比普通的蘑菇大了四五倍,蘑菇通身血红,没有鳞片,红得扎眼。
不及文鲤细想,这群蘑菇便开始以同等的速度慢慢朝她的位置移了过来,像是大量的蛆虫在朝她蠕动,在这群蘑菇移动的过程中,她才得以看清,蘑菇似乎在流淌着红色的液体,滴落到地上却不见踪迹。
血蘑菇?
文鲤确认之后忍不住扶住额头,据她所知,这血蘑菇该是魔界出来的东西,必以人血养之,能迷惑人心。如此看来,这地上的骨头便是那些无辜的凡人被这血蘑菇吸引来此地进而被食之。
她轻声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太难对付才好。
眼见这群血蘑菇就要靠近马蹄了,文鲤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拔出长剑,朝马蹄周围的血蘑菇扫了几下,这血蘑菇立刻枯萎而死,但时间不长,那已枯萎的蘑菇又迅速活了过来,比之前的体积还要大了一倍。
文鲤震惊之余,脑子想的却是先护住排骨的安危,没了排骨,她去哪儿也不方便。
文鲤重新落在马背上,拍拍马屁股,排骨却纹丝不动,似乎被固定住了一般,那些血蘑菇又行得极快,她一人还好,如今又想护住这匹赤马,不免得有些棘手了。
地又往下陷了一些,文鲤愣了愣:难道地下有异?
她挥舞着长剑,不断地朝那些血蘑菇挥去,试图阻挡它们的前进,但作用并不大,她不断地斩杀血蘑菇,血蘑菇的数量却不受任何影响,仍是源源不断地朝此处蠕动。
赤马嘶鸣,文鲤好声好气地安抚着,却也不忘举剑杀菇,她轻嗤一句:“啧啧啧,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野火?突然间,文鲤想到了些什么,想当初,她在碧落山顶被醉酒的太上老君点化成人形,陪他喝了几口酒后,这老头一高兴竟赠予了她一颗仙丹,还让她即刻吃了去,从那之后,她体内总有一股灼热之感,而后便发现自己竟可以用灵力生出火来,她本身属性为木,理应是怕火的,如今却能将火运用自如,也是稀奇。
文鲤将长剑插入剑鞘,落到地上,双手置于胸前,捏起指诀,一团橘黄色的火苗在她灵活翻飞的手指中渐渐生出。
“焚原。”文鲤轻声念道,她将手指对准那群血蘑菇,那串火苗应声而出,冲向血蘑菇,火苗一触碰到血蘑菇就燃烧起来,血蘑菇本就连成一片,此时所有的血蘑菇在瞬间便坠入一片火海中,期间还伴随着“咿咿呀呀”的怪叫声。
火光映着文鲤的面庞,她却不觉得得热,排骨看起来倒是有些不舒服。
大火褪去,血蘑菇已被燃成一片灰烬,过了许久,也未见其重生的迹象,文鲤也便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些鬼东西解决了,排骨,我们走吧。”她拉着缰绳,欲要将排骨牵出这块凹地。
地下便在这时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文鲤回头一看,这块凹地似乎又往下陷了一些。
文鲤心道不妙,赶紧把排骨牵出凹地,所幸这一次能牵得动它,她将排骨拉到远处,道:“你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跑。”
那块凹地又往下陷了,文鲤走到凹地的边缘上,等着那地底那鬼东西出来。
“咕噜咕噜”的声音使人滋生出一种呕吐的欲望,文鲤抽出长剑后跃至空中,剑锋对准颤动的地方,几道白色剑光随着剑刃的划割嵌入了地面,空气似是安静了一般。
长剑入鞘,凹地轰然塌陷,一个血红色的庞然大物从凹地中冒了出来,庞大的身体占据了这整片凹地。
文鲤微微惊讶,她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大的血蘑菇。
但这巨大的血蘑菇与方才那些血蘑菇相比,除了体积过于庞大外,还有别的很多不相似的地方。这血蘑菇身上流淌着鲜血,庞大的身躯叫人看不清它下边是如何光景,而且它的菌盖上密密麻麻分布着许多血窟窿,粘贴着人骨头,像是白色的鳞片。
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文鲤极其反胃,又有些担心这么大的血蘑菇用灵火是否灭得了。
她没多做犹豫,故技重施,这巨大的血蘑菇身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
好一阵子,血蘑菇才化为灰烬。
文鲤还未开始庆幸自己的法子管用,又被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仔细看去,方才那巨大血蘑菇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缩成极小的一颗,此时在她的注视下,自爆了。
血蘑菇向四方喷洒着血液、人骨、器物,好在文鲤躲得快,再迟一步恐怕就被沾染上这污秽之物。而这块凹地已经不能算是凹地了,塌陷了好大一块,无疑是变成了一个大坑。
“有毛病!”
文鲤浮在空中暗骂了一句,落在地上后,略有些不放心,朝四周检查了一遍,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血蘑菇,在确认此处没有血蘑菇的踪迹后,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眼前一个方形宝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也不管这物体刚从血蘑菇体内喷射出来,见着了就将它捡起,况且这宝盒意外地很干净,材质也真是绝妙,血蘑菇的腐蚀性如此之大,它现在仍旧完好无缺、一尘不染,实在神奇。
文鲤轻轻打开盒子,只见一支木钗卧在一张信纸上,她拿起木钗,粗看普通且平凡,细看倒有些意思,钗头雕刻着浴火重生的凤凰,仔细瞧一番后她将凤凰钗放回盒内,又拿出信纸看了,上面的的图案与字符都指向金凰羽,这让她不由得惊讶:“金凰羽?这个与魔界寻找的金凰羽有关吗?”
“兴许以后有用。”文鲤喃喃道,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收好。
望着这片污秽之地,文鲤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跨上马背往那小路的方向走去,这树林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看见路的影子,她不由得佩服那血蘑菇竟能有如此耐心将人从如此遥远之地迷惑到老巢。
她忽然觉得,关于这次的行程,她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还真不如一开始就走官道呢,否则现在自己该离均山很近了。
何谓均山?均山,不仅是一座山的名字,也是一座城的名字,均山山脚下有座城,听闻开城先祖因见均山仙气缭绕,为了城里的老百姓能够一沾仙缘,故而也取名均山,也唤作均山城。
文鲤策马正往均山赶,大风忽起,林木飘摇,她抬起头,果然有一朵祥云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睛不由一瞪,“吁!”赶紧拉住了缰绳。
云朵消散,露出一个白衣白胡子老头来——又是太上老君。
文鲤见到太上老君后翻身下马,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恭敬道:“老君,您怎么来了?”
太上老君赶紧将她扶起:“作这些虚礼作甚?”还略有些不好意思,甚至还有些局促。
文鲤还疑惑着,却见太上老君笑道:“千瞻上仙。”
听闻此言,文鲤惊愕,脑中嗡嗡作响,千瞻?她揉了揉双穴,面含苦笑:“千瞻?上仙?我是文鲤啊!您、您是不是吃了有问题的丹药?”
“胡说!老夫的丹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问题!”太上老君哼道。
文鲤的表情变成了惊恐:“仙?”
“你是水鸣伞,千瞻。”
文鲤错愕:“水鸣伞?”
太上老君微叹:“三年前的那天,你应该没有忘记。”
文鲤点头,那是她被太上老君点化为人形的第一天,从那之后过了三年,也就是在三个月前,她才第二次见到太上老君。
世人盛行修仙之道,文鲤一直以为她是妖,也向往成仙,每日苦心修炼,却许久未成人形,遇到太上老君后宛如捡了个大便宜,当时允诺她成仙的条件是:在死去的木沅体内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