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离剑御风而行，往文鲤的方向冲去，越城立于一旁，剑指飞舞，额上沁薄汗，伤口重新撕裂开，鲜血汩汩，渗透衣衫。
文鲤敏感，利刃划破长风的声音灌入耳中，她下意识转身，负离剑已至身前，她来不及躲，瞪大眼睛望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黏稠的腥臭的湿热的液体喷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还在睁着，身体却未有痛觉。
“越城！你竟敢……”柳姑娘大惊失色，狂奔过来。
越城没有出声，只看了柳姑娘一眼，便收回了负离剑。
“她可是你师……”
鹰隼落地，发出闷重的响声，止住了柳姑娘要说的话，羽毛因它的挣扎而颤抖，它的生命似乎从腹部的殷红的洞口流走一般，一下、两下、三下……便没有了动静。
是个美丽的生物，可惜好食人。
文鲤的睫毛在日光中扑动，终于缓过神来：“师、师叔？”
越城“嗯”了一声，将怀中的帕子递给文鲤：“别小看这些鹰，它们的爪子非常锋利，能够勾住皮肉，若是被它抓住，极大可能骨肉分离了。”
文鲤擦了擦脸上沾有的污渍，背后发凉，方才，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股杀意冲她而来，如今却是为了救她？
柳姑娘抓着文鲤的手臂，松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文鲤摇了摇头，反而看向越城，心中有一丝困惑，她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预感，只是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小师叔，心里可能藏着些什么可怕的秘密。
越城温和微笑，道：“我盼沅儿，平安长大成人。”他顿了顿，声音里有几分怅惘，“我也希望，能够亲眼看着沅儿长大。”
文鲤看向越城的眼神愈加不解：“师叔，为何您忽然说出这些话？”
越城笑而不言。
红鬼趁几人说话走到河瞳跟前，双手抱胸，红色面具对着他，笑道：“果真难得。”
河瞳闻言，面露惊慌，连连后退，声音颤抖却很敷衍：“请问你是？你别过来，我很害怕。”
红鬼一脚踹在河瞳的腹部，又踢了两脚，笑道：“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河瞳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又麻溜地站起来，捂住了腹部，瞪着对方不说话，而后闭上 眼睛，红鬼越发来了兴致：“来来来，被踢成重伤了是吗？本大爷亲自给你疗伤。”说着就往河瞳身上输入灵力。
“孙子。”红鬼啐了河瞳一口，河瞳依旧闷声不答。
“你认错人了。”河瞳睁开眼睛，极其谦逊乖巧。
红鬼也不理他，转过身去看那说话的三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你和这帮小娃娃凑什么热闹呢？”
见红鬼转身，河瞳慢慢靠近他，右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左手拉着他的手臂，按倒在地，一顿狂揍。
“痛痛痛痛痛！”红鬼大声嚎叫，于是河瞳下手更狠了。
文鲤闻声望去，见河瞳竟然与一个双头怪物厮打在一起，原本处于优势的河瞳反而又被按倒在地上打，她拧了拧眉头，有几分担忧。
柳姑娘一惊：“那人是红鬼。”
文鲤顿了顿：“嗯？”
“传闻中，红鬼不会伤人。”柳姑娘解释了一句，但看眼前这情形，似乎与传闻有所出入。
文鲤文鲤叹了口气，直接朝那两人走过去，柳姑娘紧跟其后。
越城淡淡扫了一眼，便蹲下来翻动那只鹰隼，戳了戳它的腹部，笑意带冷，右手抓住它的翅膀，将它拎起来，离开了。
待文鲤与柳姑娘走近时，红鬼便已停止了对河瞳的施暴，畸形的的两个头颅轻轻摇晃着，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河瞳立于红鬼身旁，除去衣服皱了些，并未有什么损伤，仿佛方才那场斗殴是障眼法一般。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红鬼并不拖泥带水，似乎想早些结束这段对话一般，语气带着一丝凉薄与疏离。
“您是红鬼？”文鲤抬眼看他，恭敬中夹着点局促。
红鬼笑笑，背对着文鲤的头颅露出奇怪的眼神看河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许久，声音才从红鬼喉中发出：“姑娘，有什么请求快说吧，我忙得很。”
“……”
文鲤不知红鬼脾性，又因此时在他的地盘，也只听按着对方的话来做，她将身后的柳姑娘拉到自己身边，温和一笑：“柳姑娘先请。”
柳姑娘一愣，点了点头，抬眼望着红鬼，道：“我想免除妖化之苦。”
文鲤看着红鬼：“有劳您了。”
“妖化？”红鬼哈哈笑了几声，意味不明，只对柳姑娘道：“手给我。”
柳姑娘有些紧张地伸出手掌，红鬼轻轻握住她的指头，闭着眼睛，似在接触柳姑娘的气息，松开后，方道：“若是如此，你便无法再进入轮回，彻底沦为……妖魔。”
虽然柳姑娘早有心理准备，红鬼的话却让人心头一颤，最后她点了头：“无妨。”
“好，转过身去。”红鬼说完，柳姑娘便乖乖转过身子。
红鬼张开双手，十指指尖都有一道红色流光溢出，渐渐地，左手渐染成朱红，如被血液覆盖，右手化为黑，如浸染在墨汁中，他将双手手掌抵在柳姑娘的背后，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柳姑娘体内。
柳姑娘只觉得浑身难受，却不敢动，额上密密麻麻沁出了不少汗珠，更有血液从嘴角和眼角流出，骨髓与血液似乎被一只巨手从肉体中剥离出来，而后又被注入新的、奇怪的东西。
异物感要撕裂她的身体，脱胎换骨之痛，她都一一承受着。
文鲤不免得有些担心，却不好上前打扰，只是暗暗着急。
“好了。”红鬼收回了手，柳姑娘身子一软，欲要倒下去，文鲤伸出手臂将她扶住，低头看柳姑娘时，她已经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不必担心。”红鬼说道。
文鲤感激地点点头。
“你又有什么需求？”红鬼看着她。
文鲤稳了稳柳姑娘的身子，道：“我想知道，谁是杀害木随知与肖可的凶手？”
藏在面具下的脸露出玩味的笑容，他道：“可有信物？”
文鲤从袖兜里拿出那一枚蛟龙玉佩，递给红鬼。
红鬼拿到后，轻轻摩擦一下，轻笑一声，随即正色道：“姑娘，你是问这玉佩的事情还是问方才那两人？”
“这没有关联吗？”文鲤惊道。
两个头颅同时摇晃。
文鲤陷入了沉思，肖可给她这枚玉佩自有她的意图，但目前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还是他们的死因，内心挣扎了片刻，她便收回那枚玉佩，转而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道：“这是肖可生前之物。”
红鬼拿到后，将其握在掌心，很久才开口：“凶手是碧山派越城与岐山派江有春，两人欲要夺走归一楼里的宝物，被晚归的木随知与肖可发现，故而那两人将他们灭了口。”
文鲤一怔，越城？
她慌忙转身去寻找越城的影子，一点痕迹也无。
怎么会这样？她喉咙里仿佛灌了铅，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可当真？”她不愿意相信。
红鬼哂笑：“若不然，姑娘愿意来我这腌臜之地？”
文鲤垂下眸，勉强打起精神：“那枚玉佩……”
红鬼声音淡淡：“你没有机会了。”
文鲤盯着红鬼的头颅，透过面具看着这双琥珀色眼睛，苦笑过后，轻轻道了声谢谢，手臂在不知不觉楼紧了柳姑娘，迷雾浮在她眼前，却难以拨开。
河瞳看着文鲤，喉结动了动。
“你呢？”红鬼这时看向河瞳。
“碧游珠在哪里？”河瞳忙不迭开口。
红鬼伸出手，拍了拍河瞳的肩膀：“在碧山派归一楼的四明结界里。”
文鲤听闻此话，诧异地望着河瞳与红鬼，流动的血液似在慢慢蒸腾。
“多谢。”河瞳轻笑，将一枚方形玉佩递给红鬼，隐约可见嵌有水晶，红鬼很快收下，藏入了袖兜中。
“无眼之人，不免见黑。”红鬼负手而立，望着远走的人。
河瞳顿了顿，没有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文鲤抱着柳姑娘跟在河瞳身后，闻言后，却是转头回望，而红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复杂的事交织在一起，很多事情不如最初所想的那般简单了，心中郁结。
一路无话。
越城抱着负离剑，背靠着一棵树，直到文鲤一行人消失在洞口，才收回了视线。
红鬼从树上跳下，抛给他一颗黄果子：“至于吗？”
越城接过，直接咬下一口，眉头一皱便吐了出来：“这么酸？”
“给你补补。”红鬼走近越城，“为了不让那丫头受到伤害，特地来开路，在我地盘上杀了那么多精怪，如今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一般，现在你又被视为仇敌，有意思吗？”
越城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看起来很疲惫：“闭嘴。”
红鬼愣了愣，两个头慢慢融合在一起。
又分开，又融合。
终于，畸形的头颅合二为一，是正常人的比例，白皙的颈上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近看又觉有几分妖媚，眼珠子是浅淡的黄，如琥珀一般美丽，噙着笑意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愠怒的声音落入越城的耳中：
“楚静风，我看你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