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同行
笋蕨2020-07-31 13:424,461

  出了云宅,河瞳去找了喻晓堂的车夫,文鲤将柳姑娘放在马车上休息,河瞳回来后直接钻了进来,两人相顾无言。

  文鲤撇过脸去,自从桃源出来,她还没与他说过一句话,她只觉周遭空气混浊不堪,难以呼吸,身体不知为何会很累,脑子更是愁思万屡,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就着忧虑,竟靠着窗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中。

  文鲤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且躺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换了,不免得有些惊讶,转过头去,见身侧还睡着个人,是柳姑娘,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动,怕惊动了柳姑娘,心里无力,更是难以入睡,只好睁大双眼望着上空,只觉得茫然。

  “醒了?”身侧传来了柳姑娘的声音。

  文鲤眨了眨眼睛,侧过头:“惊着你了?”

  “没,我夜里浅眠。”柳姑娘道,转过身去,给文鲤掖了被角。

  “身体如何了?”文鲤裹了被子,问她。

  柳姑娘笑道:“几乎都恢复了,今日我醒来的时候,还在车上,你睡得沉,我没有唤醒你。”

  文鲤有些窘迫:“谢谢。”

  柳姑娘笑了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是河瞳公子把你抱进来的。”

  文鲤一怔,起了丝旖旎的心思,但硬生生遏止住:“那我明日再去谢他,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从炽水城到羽州,都只是顺路,你别误会。”

  “是吗?我似乎觉得,在他的眼里,你是很重要的人。”柳姑娘笑道,“我挺羡慕。”

  “怕是你多想了……”文鲤不愿意再纠结在这件事上,恍然想起一件事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怕唐突了,也怕引起柳姑娘的不适,只是心里疑惑着,又想证实后才告诉柳姑娘,所以嘴里支支吾吾:“那个……无事了。”

  “说吧,我听着,无妨。”柳姑娘笑道。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文鲤的声音很轻,终于从千丝万缕中抓住相关联的两个点,方才她反应过来时也有些吃惊,似乎,事情陷入了更复杂的局面里。

  柳姑娘面含微笑:“你是想说薛公子与我吧?”

  文鲤轻吐一口气:“是,也不是。”

  “嗯?卖关子做什么?”

  文鲤翻身坐起来,俯视着柳姑娘:“我想说的是,你不觉得,师叔……越城与薛络容很像吗?我说的是,长得很像。”

  柳姑娘听罢,脸上的笑容渐渐止住。

  文鲤想了想:“今日才恍然发现,越城的面容竟与薛络容有几分相似,只是越城看起来更温和。”

  柳姑娘坐了起来,似乎不愿意接受,似乎又为此事感到一丝庆幸。

  “或许两人之间有什么隐情,现在的越城是你小时候认识的李棠仪吗?那薛络容又给你何种感觉?”文鲤也不是八卦,越城是碧山派的弟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联合外人杀了木氏夫妇,那么接下来呢?他会对碧山派出手吗?他出现在桃源,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为何他又那样袒护木沅?

  柳姑娘听了文鲤的话,眼静眨了几下,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摇头。她回想起往日种种,越觉得文鲤的话有道理,她与越城多年未见,但样貌却还是有点痕迹,这无法辨认,最初认为去了碧山派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但越城太过温雅,难以将他与印象中的李棠仪重叠在一起。反倒是薛络容,平时对他有些惧怕,几乎没有从正面仔仔细细瞧过他,虽然是陌生人,却给她一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但,这种事情是巧合吗?

  柳姑娘情绪缓了些,望向文鲤:“这件事情,我也想好好弄清楚。”

  文鲤拉起柳姑娘的手:“等明日回了均山,便问薛络容吧,若是不肯说,以后的日子也长着呢。”

  柳姑娘苦笑:“我不会待在均山。”

  文鲤惊讶地抬起头:“那你去哪儿?”接着又道:“薛公子可是让我好好把你送回去的,我可不能赖账。”

  柳姑娘垂下头:“去哪儿都行,就是不回均山,均山在我眼里,早就乌烟瘴气了。”

  文鲤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柳姑娘虽偶尔骄横了些,但心思玲珑且博学多才,算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如果有她在身边,自己一路总不会太孤单,又想到她才从人成为妖物,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如果你跟着我,可能会吃点苦头。”

  柳姑娘一愣,笑了:“苦头吗?一直在吃啊,我不介意。”

  文鲤双睫轻颤,拍了拍柳姑娘的肩膀:“会过去的。”

  次日醒来,文鲤与柳姑娘收拾好下楼,发现河瞳已经等在客栈楼下。

  文鲤仔细一看,客栈是昨日的喻晓堂,昨日那伙计上前来问道:“这位客官,您可见着红鬼没?”

  文鲤笑道:“没有,运气不太好。”

  店伙计兴致缺缺:“那真是有点可惜了,”转而又祝贺道:“那也恭喜几位平安归来。”

  文鲤道了声谢谢,拉着掩面的柳姑娘出了喻晓堂。

  河瞳看到那两人下楼便先走到马车旁,如今见她们过来,没有看文鲤,只与柳姑娘说话:“上车。”

  文鲤想与河瞳说话,河瞳直接避开了,跳到驾驶的位置上,拉起缰绳。

  文鲤疑惑地看向柳姑娘,柳姑娘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原因。

  二人上了车,文鲤始终心不在焉,觉得河瞳无缘无故使性子非常讨厌,虽然如此,心里却不舒服,像是一腔热情撞在冰面上。

  柳姑娘戳戳文鲤的手臂,说道:“我或许知道他为什么不理你。”

  文鲤冷笑道:“我稀罕吗?”

  “违心话。”柳姑娘笑道。

  河瞳在外边听到文鲤的话,脸即刻便黑了,拉住了缰绳。

  文鲤与柳姑娘面面相觑,柳姑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文鲤本想撩开车帘往外张望,便见河瞳一把拉开车门,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眼,目光不善,脸色很臭。

  河瞳很快又拉上车门,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柳姑娘一头雾水。

  “想必是为了昨日的事吧。”文鲤忽然笑了,她多半猜出来了,她有事瞒他,所以他不高兴,可是,关他什么事呢?

  柳姑娘不解:“嗯?”

  而马车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噪音也没有那么大了,文鲤与柳姑娘说的话,河瞳在外面必能听得清清楚楚。

  文鲤叹了口气,知道河瞳的意图,但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思考起来,她真实身份是水鸣伞,神器本身就是一件秘密,柳姑娘对外界的东西似乎没什么欲求,光看她对绮迎的感情,看来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且以后是要跟着自己同行,将一些事情告诉她也无妨,只不过河瞳,虽说查得到来历,是普通凡人,但这几天看来,他并非表面那般平庸,他将自己藏得更深。

  “我以后再告诉你。”文鲤对柳姑娘说道。

  马车更慢了,渐渐停了下来。

  “文鲤,你是不信任我?”河瞳的声音有些冷。

  文鲤笑道:“是公子你自作多情罢了。”

  “唉?”柳姑娘在身侧暗暗吃了一惊,似乎事情,与她了解到的并不一样。

  “你觉得是巧合?”河瞳又道,“你觉得我们的相见是巧合吗?”

  文鲤收起笑容:“怎么不是?等到了碧山派,你我便分开了,互不相干,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河瞳面色阴沉,说出的话含着苦笑:“你应该不记得很多事情吧,自然也不会记得,你杀过的人。”

  文鲤心下颤动,直接拉开车门冲出去,将河瞳一把从马车上拉下来,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想说什么?”

  “怎么动手了?”柳姑娘慌忙跟出来,见到却是这个场面,但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焰,似乎也插不进话。

  文鲤看了眼柳姑娘:“与你无关,不要插手。”

  柳姑娘将想要劝阻的话咽回了肚中。

  河瞳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看着文鲤生气,他笑,悲意徐徐,他看着她笑,双眼通红。

  河瞳的笑让文鲤心头一窒,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虚软从心脏四下蔓延开来,随着喧嚣的血液奔流至全身,之后,整颗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不复存在,只余下空荡荡的躯壳。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未落下来,哭不出来。

  握住河瞳脖子的手松了松。

  河瞳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看似是不想让她的手松开:“虽然我不知道他对你还有什么期待,如果你要杀我,希望日后不要后悔。”

  文鲤抬眼看他,眼中映衬着伴有惊慌的威吓:“他……是谁?”

  河瞳摇摇头,将文鲤的手腕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凡人。”

  文鲤收回手,看了一眼方才被抓住的关节,温热的、轻柔的触感还萦绕其上,这是个很奇妙的刹那,她的方寸,忽然乱了。

  她将手背在身后,手指微蜷,淡漠的脸上露出来温和笑容,她抬起头,双眼灿烂:“那你对我很好奇?”

  河瞳愣了愣,因对方这忽然一笑而迟迟未能反应过来,许久才道:“我说过,我知道你到底是谁,我对你也无所图。”顿了顿,又问,“你是否还记得,你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见文鲤不答,河瞳又继续道:“我来替你回想回想,你那时说的是,‘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俗气的搭讪方式,让我很不适。”

  文鲤冷笑道:“你以为我想勾搭你?”

  河瞳皱了皱眉头:“请注意措词。”

  文鲤翻了个白眼:“你想表达不正是此意?”

  河瞳眯着眼睛看她:“那么,你真的觉得我熟悉吗?还是假意而为之?”

  文鲤没想到河瞳会这么问,反问他:“我像是爱搭讪的人吗?”

  河瞳走近她,居高临下与她对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非要分道而驰?为什么不等到那天到来,等到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对我生出熟悉感的那一天到来,你不想知道吗?还是你在逃避?”他又笑了,“我是凡人,容易死的。”

  “所以,你跟着我,是有什么目的吗?”文鲤露出狡黠的笑,往前一步,与河瞳靠得极近,近到能将他衣裳上的褶子看得一清二楚,还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河瞳脸上有些窘迫,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文鲤便又向前迈了一步:“说清楚啊。”

  蹲在车门口的柳姑娘眨了眨眼:“……”

  河瞳不得不又退了一步:“你别靠太近。”

  文鲤嘲笑一句:“现在跟我装什么纯情?”她收回刚迈出去的右脚,转过身去,“随你吧。”

  “文鲤,我很有钱。”河瞳看着文鲤的背影,开了口。

  刚走到马车旁的文鲤听得一怔,一口老血要吐出来,转过身来看他:“废话真多,快上车。”

  河瞳低头轻笑。

  “现在自然没什么可说的,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文鲤见河瞳坐上车板,方开口。

  河瞳驱动马车,先前的神情已不复存在,双眼半眯着,像极了一只危险的狐狸,他道:“你总不会制止我拿碧游珠吧?”

  碧游珠啊……文鲤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件珍宝,妖物用之,能增长一千年的修为,为几百年前碧山派收服薄云山狐妖时所获,之后一直存放在碧山派的禁地中。碧游珠是让她恢复记忆的药引之一,但不知为何,她此事将这些也没看得那么重了,记忆恢复与否,她也还是她,或许就像河瞳先前所说的那般,她大概只是想逃避罢了,前尘往事,记得太多,又有何用?

  没听到文鲤的回答,河瞳又问她:“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没。”文鲤闷闷地回道。

  河瞳问道:“为何不出声?”

  柳姑娘自那两人争吵后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如今见了文鲤厌仄的表情,便替她回了句:“她看起来累了。”

  文鲤拉着柳姑娘的手,摇摇头,遂问道:“你要碧游珠做什么?”

  河瞳放慢了速度,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说:“我是替你问的。”

  文鲤怔住,她拉开车门,蹲在河瞳旁边,河瞳皱着眉头,只看路,没去看他:“出来做什么?”

  “我觉得你这个样子,还挺可怕的。”文鲤的凑近他的耳朵,“你在监视我吗?”

继续阅读:第二十九章 东洲青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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