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向柳仲文借了柳姑娘出门,本来柳仲文想着多派几个随从,被宁欢拒绝了,人太多,容易打草惊蛇。
两人缓步走在繁华吵杂的街道上,一言不发。
“柳姑娘,陪贫道演出戏吧。”走了一段路后,宁欢开了口。
柳姑娘抬眼看了眼前这条路,这明明是前往会仙楼的方向,她心中疑惑,这个时候去找朱家的人做什么?
见柳姑娘不说话,宁欢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柳姑娘难道不想逮到江有春吗?文鲤姑娘的仇不想替她报?”
柳姑娘心一颤,挑起眉头:“什么戏?”
宁欢哈哈笑了几声,甩开骨扇给自己扇风:“姑娘是个聪明人,定会见机行事,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尽量抹黑那朱家与江有春,不过贫道事先说好了,姑娘怀疑贫道就是在怀疑红鬼,有时候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朱梓心地不坏,也是朱家的棋子,不必非杀她不可。”
柳姑娘神色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宁欢摇摇头,将一叠信笺交到柳姑娘手中:“这是揭发他们的伪证,里头没东西,等必要时用。”
柳姑娘愣了愣,接了过来,收好后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彻底绮迎姑娘的真正死因,你必须信任我宁欢。”宁欢不解释,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看着柳姑娘。
柳姑娘闻言,微微惊讶,迷茫的眼神里带上一丝狠意与怒意,她盯着宁欢:“你到底是谁?”
宁欢别开脸去,哈哈笑了几声:“姑娘真会说笑,贫道当然是岐山派行远道人的四弟子宁欢咯。”他迈大了脚步,走在了柳姑娘的前头。
柳姑娘望着眼前朱色的背影,心中揣着一股不安,最后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前头的宁欢已经踏入会仙楼,有两个朱家家仆模样的人在门口接应他,他与其中一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听得一阵属于宁欢的独特笑声,他的头往后转,冲柳姑娘一笑。
有一家仆循着宁欢的视线望去,看见了赤衣红裳的柳姑娘,脸上的表情微微惊愕。
“宁道长,您这是?”那家仆压低了声音看向宁欢。
宁欢尴尬笑了一声,却无他意:“刚在路上撞见了,好歹是均山柳家的人,不好推脱。”
柳姑娘走近宁欢,望着眼前三人,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你们不进去?堵着门口做什么?”说罢推了宁欢一把,让出一个道来,径直走近屋内。
“这……”另一家仆抬眼看向柳姑娘的方向,只能语结。
“怎么?宁道长能来这会仙楼?我就来不得?”柳姑娘转头看向已经在往里走的三人。
一家仆答道:“柳姑娘说的哪里话?”
柳姑娘轻轻摩擦了几下手掌:“五姑娘多次邀约,我都没有空闲,此次特意来找五姑娘,也找不得了?”
还是方才那个家仆回她:“柳姑娘有所不知,五姑娘昨日从您那回来后,身子染恙,不宜见客。”
“生病了?”柳姑娘嘟囔了一声,细想下去,觉得不太可能,这朱梓不仅是个练家子,且昨儿看见时还脸色红润,精神好得不行,怎么会突然生病了?还病到无法见客?她抬头看向那家仆,满目含笑:“正是生病了,才需要人陪,她又是个爱闹腾的人,这会儿怎么耐得住寂寞呢?小女子倒是可以陪陪她。”
宁欢立于一旁,只扇着扇子,淡淡笑着。
那家仆闻言,眼神微微闪躲:“柳姑娘,这不妥……”
柳姑娘抬起眼皮,看向那家仆:“有何不妥?”她隐隐约约察觉出朱梓或许是出了什么事。
“柳姑娘。”
低沉的男声从楼梯处传来,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褐色长衫、头戴危冠的微胖中年男人立在那头,略有不耐烦之意:“让你们来接宁道长,怎么如此磨蹭?”
两个家仆微微低头,眼光瞥向柳姑娘又收回:“请二老爷恕罪!”
“朱二老爷。”柳姑娘见来人是朱放,只身迎上去,恭恭敬敬拘了一礼。
朱放见柳姑娘给他拘礼,脸上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待柳姑娘站直了身子后,笑道:“柳姑娘来找阿五?”
“正是。”柳姑娘点头。
朱放笑道:“柳姑娘有心了。”他向一个家仆微扬了下巴,“你就带柳姑娘去见阿五吧。”
柳姑娘点头:“多谢朱二老爷。”随后便跟着那家仆上了楼梯,走到一半时,回头望了一样宁欢,他仍是笑着,亦跟在朱放身后,欲要上楼,她收回了眼神,往朱梓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朱梓的房间萦蕴着一股药味,柳姑娘轻蹙眉头:难道真是生病了?
柳姑娘进门后,那家仆并未跟着进来,而是替她关上了门,留在外头。
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层层纱幔后的黄梨木雕花床上躺着的一个身姿柔弱的女子。
“本姑娘先前说过了,谁都不许进来,出去!”朱梓有气无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倔强。
柳姑娘嘴角轻轻一扯,走上前去,撩开纱幔,走到朱梓的床前,朱梓穿着白绸睡衣,也并未盖上被子,一动不动趴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出去。”朱梓察觉到柳姑娘走近,也并未抬头,神情愈加疏淡。
“哟,你这是挨打了?”柳姑娘出了声。
朱梓微微一愣,眼珠子眨了两下,轻轻闭上了眼睛,似乎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后笑道:“哦,是你啊。”她仍未转头看柳姑娘,也不惊讶也不恼羞成怒,一切显得漫不经心。
“嗯,是我。”柳姑娘觉得此时的朱梓有些奇怪,又继续道:“听闻你病了,来看看你。”
朱梓语速很快:“多谢。”
柳姑娘的视线在朱梓的后背游走,想着应是后背受伤了,便猜测其原因。
柳姑娘走近朱梓,蹲了下来,靠近朱梓的脸:“昨天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朱梓没有一丝慌张:“回来后就病了。”她的尾音变得很轻,像是在难过。
“你几次三番找我,我都拒而不见,我这次来了,难道你不开心?怎么不趁现在把你想说的话说了?”柳姑娘轻声道。
朱梓缓缓转过头来,眼睛里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不开心,我不喜欢你过来。”
柳姑娘微愣,这下子,反倒越来越弄不清朱梓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了。
许久,朱梓眨了一下眼睛,看着柳姑娘,道:“你知道笼中的金丝雀吗?”
柳姑娘心头一颤,点了头:“身陷囫囵,终日囚禁,供人玩赏,不得出。”
“呵”朱梓自嘲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非也,不过确实是光鲜亮丽,供人消遣,看似富贵荣华,实则战战兢兢困于笼中,如若失去光鲜的外表,将一口食羹也尝不到,逐渐饿死,到那时,笼中又换上了另一只金丝雀,无人关心先前那一只去哪儿了。”
柳姑娘的脸色再次归于平静:“五姑娘辛苦了。”
“走吧,下一次,金丝雀可要啄人了。”朱梓看着柳姑娘,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温和笑容,添上一抹憔悴,更显柔美。
柳姑娘愣了一瞬,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恭恭敬敬拜了一礼:“多谢五姑娘。”站直后,她看了一眼朱梓的身体,有些不放心:“你的伤……”
朱梓神色平常:“无碍。”
柳姑娘道:“那在下先告辞了。”
朱梓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柳姑娘走出朱梓的房间,心情复杂,往楼梯口走去,渐渐明白了宁欢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朱梓亦是一颗棋子,但这颗棋子一直有自知之明,又心怀善意,因而一直未能对自己下手。
宁欢那边,对面坐的是朱放与朱泽安。
宁欢站着,添油加醋地将江有春与越城谋划之事和盘托出,忽而义愤填膺忽而唉声叹气,却难以使人信服。
朱泽安笑道:“看来宁道长颇爱在背后说人坏话啊,这种事情可诬陷不得。”
宁欢假装恼怒:“贫道会出卖自己的师叔?若不是他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贫道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朱泽安又道:“那你怎么不直接戳穿他呢?”
宁欢面露难色,语气却有些横:“若不是贫道打不过江师叔,贫道用得着找你们商量吗?”
朱泽安不满地咳了两声,对宁欢道:“宁道长,莫要生气,”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宁欢:“只是这,空口无凭,总不能无缘无故往江道长身上泼脏水吧?”
“证据?”宁欢突然变了一张脸,他笑得有些奇怪:“当然有证据,只不过它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贫道要带回岐山派给师傅的。”
“什么!证据现在在哪儿?”朱泽安脸色一变,还带着一丝惶恐。
“咳咳。”朱放轻咳了两声,朱泽安才慢慢恢复平静。
宁欢假装看不见这两人的反应与动作,只看向窗外:“师傅一定会相信贫道的。”
朱放讪讪笑了两声:“那宁道长既然有证据,怎么不直接交回给行远道人?反而还要来告知我们一声?”
“唉。”宁欢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们身在商州,这靠得住的也只有你们朱家,同时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也还要仰仗你们朱家的力量,帮着贫道牵制碧山派的人……”
朱放闻言,脸色并不好看:“呵,仅凭你的一面之词,还妄想借用我朱家的力量?,若是不拿出证据来,宁道长还是请回吧。”
宁欢神情哀伤:“朱二老爷若是不相信贫道的话,贫道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宁欢本就俊美无双,此时故作柔态,使得一旁的朱泽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放又问他:“证据是什么?在哪里?”
宁欢一脸无辜:“自然是在贫道的身上。”
朱放语气变得放松起来:“何不拿出来看看?”
宁欢摇摇头:“此件涉及到我岐山派的机密,不能给你看。”他又叹了一口气:“贫道先回了,不用送。”他向两人行了辞礼,转身欲要走出房门。
朱放给朱泽安使了一个眼神,朱泽安会意,轻点了头。
朱泽安站在宁欢身后,伸出了右手,手中慢慢生出一道深蓝色的灵线,他的眼神锁定住宁欢的后背,狠狠把灵线推向宁欢,此时宁欢正伸出手,欲要开门,猛地被一道灵线缠绕住上体,手中的骨扇掉在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宁欢几乎是喊了出来,他挣扎着转过身去,一脸惶恐地看着朱放父子,一边又左右扭动着,试图蹦开困在他身上的灵线。
朱泽安靠近宁欢,阴森森笑道:“证据拿来,你乖乖受死就好了。”
“你们要夺贫道的证据做什么?”宁欢咽下一道口水,身体被束得紧,有些发抖,颇有花容失色的意味。
朱放在一旁冷冷道:“少跟他废话。”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朱泽安再次抬起右手,蓝黑色的光团传入灵线,宁欢感到一股刺痛。
正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柳姑娘站在门口,手中运气一道绿色的光团,击向了朱泽安,同时绿色的藤蔓从朱泽安的脚底生出,慢慢往朱泽安身上爬,逐渐缠绕住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