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文鲤一行人便离开了含倾阁,柳姑娘被柳仲文接回了行馆,仍留在商州,虽然柳姑娘想跟着文鲤走,但有一个大难题在前:柳仲文不允许。但文鲤与柳姑娘约定好了,完事后便会去寻她。
文鲤三人牵着排骨走出城门后,河瞳便停了下来。
文鲤回头看他:“怎么了?可是忘了什么事情?”
河瞳摇头:“我现在要与二位告别了。”他面含微笑,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无措。
文鲤心头一悸,又闷又难受,之前河瞳与她说的话再次灌入耳中,他那日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要与自己分道扬镳?她心中微叹,那晚,不过南柯一梦。
晋楚只看着河瞳,没有说话。
“在下还有要事急需处理,日后的路程,恕在下不能奉陪了。”河瞳仍是一笑,连说话也客气了几分。
“走多久?”晋楚开口道。
“或许我还能回来。”河瞳敛起了笑容,又看向文鲤,只见她低着头。
“需不需要帮忙?”似乎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文鲤突然抬头。
“哪什么都需要人来帮忙啊?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了,再会。”河瞳看了一眼晋楚,又看了一眼文鲤,礼貌性地辞了一礼。
“你真的要走了?”文鲤支支吾吾,只得出这么一句话,她有点生气,什么好聚好散?散个屁啊散!
河瞳道:“嗯,来日方长,或许还能再会,两位珍重。”
晋楚叹了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些不舍:“万事小心,阿瞳珍重。”
“珍重。”文鲤像是虚脱了般,似乎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
文鲤晋楚两人牵着排骨,与河瞳相背而行,文鲤的心空空的,凉风阵阵,又觉得满满的,被无穷无尽的失落填了满腔,周围的风景都失了颜色,晋楚好像在与她说话,但什么也听不进耳中,满脑子只剩下河瞳的一句“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了”,她咽下一道口水,强行逼自己露出笑脸来。
“小鲤!”
听到河瞳急迫又担忧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文鲤以为河瞳是方才说要走是骗她的,惊喜地转过头去,一脸期待地看着河瞳。
河瞳离文鲤不算远,却跑着过来,他站在文鲤身前,喘了一口气,直接将她揽入怀中,文鲤下意识要挣脱,河瞳的声音便从上方传来:“别动,我怕我再见不到你了。”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文鲤心里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抱住了河瞳。
晋楚看着相拥的两人,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摇摇头,便转过身去。
河瞳搂紧了文鲤,脸贪恋地蹭了蹭她的头发,心跳得极快:“等我,回来。”
文鲤的脸亦有些发红,正当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觉得河瞳的手有些发抖,她便拍了拍河瞳的后背,这时,河瞳只觉得心脏跳得更厉害,立即松开了她,一阵风似逃走了,不见踪影。
文鲤还维持拥抱的姿势站着,她周围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河瞳的气息,她望了一眼前方,放下了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好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置气地笑着:这什么人啊!
但还是会,等他回来。
“走吧。”晋楚轻声唤道。
文鲤擦干了泪水,转过身去:“嗯。”
河瞳的脚勾在一棵树上的树杈上,正在倒立着,他微微用力,打了一个旋,蹲在树杈上,双手捏着自己的脸,看着文鲤与晋楚的背影渐行渐远,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树干与树杈的交接处,背靠着树干,长腿交叠放在树杈上,眯起了眼睛。
“吾王,他们已经走远了,还不快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树下响起了一个戏谑的声音。
“不要。”河瞳义正言辞地拒绝。
“您给我下来!”树下的宁欢恨铁不成钢。
“吾不下。”河瞳伸长了脖子望向前方那早已消失的影子,心里一阵空落。
“您不下来,属下就上去了!”宁欢咬咬牙,欲要提气上去,河瞳这时低下头来,看着他,还有他旁边的红鬼。
“哟,不穿你那套山雉服了?”河瞳收起伸直的长腿,跃到树下。
宁欢讪讪笑了两声,他与红鬼此时皆是一身黑衣,见河瞳下来,他退后了两步,恭恭敬敬地拘了一礼:“吾王。”挺直了身板后,道:“还不是太招摇了。”
“你们两个还真有胆竟敢勾搭在一起?不怕被发现?”河瞳的视线从红鬼与宁欢的脸上掠过,露出嫌弃的表情。
“并不。”说话的人是红鬼,只见他的手勾住宁欢的肩膀,一脸笑意:“你看宁欢这么招摇又浪荡,我又是纨绔中的纨绔,我俩干脆就演一出相见恨晚的戏码,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可谓是天衣无缝,谁敢质疑我们?”他说得极其得意。
红鬼把话说完,河瞳脸上嫌弃的神情更明显了。
“朱家那日找……”宁欢停了一顿,看着河瞳发出痴傻又意味不明的笑声,“找、找文鲤姑娘呢,一则为了朱泽安之事,二则是试文鲤姑娘的底,三就是贺轩灵所托,谁知朱梓竟惹了柳姑娘不痛快,那柳姑娘硬是不给朱家的人面子,大咧咧地跑走了。”他哈哈哈笑了几声,“您都不知道,朱梓的脸,硬是被气成猪肝色。”
红鬼:“……”
河瞳则是淡淡“嗯”了一声,想到朱泽安那厮竟敢轻薄他的心头肉,他就不悦。
红鬼接道:“柳仲文把柳姑娘护得太严了,他们倒无从对她下手,因而只能从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文鲤姑娘试探试探。”
“哦?难道朱家也掺和进来了吗?”河瞳依旧是淡淡的。
“吾王,”宁欢摸了摸额头,“上次您让连贞托属下所查狼珠之事,也已查清,狼珠就在贺轩灵身上,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体内。”
“嗯,我已经知道了。”河瞳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吾要回魔域,宁欢你就在商州继续拖着朱家的人,专门找朱泽安的麻烦,再找人查清到底是谁在滕雀楼挂了名要杀司徒修。”他又看向红鬼,“这几天的事情,有劳你帮忙了。”
红鬼笑道:“难道你我两人的交情,还比不上这些?”
“那好吧,若是不介意,麻烦你再帮我多看宁欢几天吧。”河瞳故作叹气。
“看着属下做什么?”宁欢对河瞳的话颇有微词。
“嗯,就看着你。”河瞳一笑,渐渐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宁欢:“……”
晋楚与文鲤坐在排骨的背上,飞往东南部的河邑。
“你早就知道他,真的要离开,对吗?”文鲤抱着膝盖,看着云层浮动。
晋楚坐在文鲤旁边,左腿曲起,左手搭在左腿膝盖上,右腿盘着,他转头看向文鲤:“他曾与我提过。”
文鲤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等我们的事情做完后,大可以到凤灼城找他,他不是在凤灼城吗?”晋楚笑道,既然河瞳在凤灼城,怎么还会找不到呢?怕的只是,他根本不在凤灼城。
文鲤听到晋楚的话,又想起河瞳那个莫名其妙的抱,还是当着晋楚的面,她的心颤了颤,将头埋进臂弯里。
“你害羞做什么?”晋楚笑了两声,“我早就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文鲤抬起头,只露出一对眼睛,她竟期待晋楚接下来的话,又有些害怕。
“嗯?我早就知道阿瞳对你的心思了。”晋楚的话慢悠悠的,看似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却乱了文鲤的心。
文鲤羞得差点要哭出来。
“不,你误会了,他其实……并非对我有意。”文鲤其实还是有点害怕,怕河瞳心里那个人的出现,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蔫了下去,还有一丝罪恶感……她轻轻叹了口气,忽然笑了,男未婚女未嫁,她喜欢他,为何要非要遮遮掩掩呢?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何自己要羞愧?
晋楚又笑了几声,笑声极其爽朗:“你且信阿瞳一次吧,他这次对你,是真的,如若有假,我早就打爆他的头了。”
“我如何不信他?”文鲤下意识反驳,说完又后悔,心里凄然:河瞳啊河瞳,你连话都不说清楚,莫名其妙就跑了,还真是个混账!
“千瞻,阿瞳待你好,我与柳姑娘都看在眼里,你自己都感受不到吗?还是说,你的心中,另有他人?”晋楚想起了当初在天宫时,无意撞见她对湖诉情思。
文鲤连忙摆摆手:“没!没有!”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亮,“我从未有过心仪之人,但是,我似乎又觉得,我心里其实是有过一个人的,但是,我却不知道他是谁。”她顿了顿,“可无论是谁,都不及眼前人。”
“哦?”晋楚想了想,开了个玩笑:“会不会那个人就是阿瞳?”
“那已经隔了两千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是他?”文鲤摇头,但听晋楚这么一说,那个人,似乎是河瞳,又不是河瞳。
“阿瞳可不是个凡人。”晋楚虽然猜不出河瞳是谁,却也深知他不是凡人这件事情,何况他还有一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属下小六,他疑惑地看着文鲤:“你来天宫之前,没遇到过什么别的人吗?”
文鲤摇摇头:“我从烛海出来,一直往北走,直到走到了北川雪原,后来便遇到了奇异的雪崩,醒来后,就看见玉衡帝君了,只那时身体虚弱,帝君说此地不宜久留,便将我带回天宫,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晋楚喃喃道:“是不是记忆里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心下一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文鲤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场:“你恢复记忆的时候,有谁在身边?”
文鲤茫然地看着对方:“只有阿瞳。”但她很快否定了晋楚的猜测:“这没道理呀?他不可能做什么手脚,我也想不通他用什么办法取走我的记忆。”
晋楚眯起了眼睛:“你是说,那时只有阿瞳在你身边,那你是怎么服下那颗醒世丹的?”
文鲤想了想,将那时的大致情况与晋楚说了。
晋楚听后,笑道:“啧,表面上说是给我惊喜,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文鲤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片:“他不可能会这样。”但又想起另一件事,心凉了凉:“他也曾说过,觉得我熟悉。”
晋楚笑道:“所以,我猜测,你们那一段记忆中,一定发生过什么,阿瞳不想让你记起,想来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否则他现在就不会这样对你了,也不知阿瞳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文鲤茫然地摇头,她还是不愿相信,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