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昭云不顾程大娘阻拦,前去客栈找了墨弋,墨弋与晋楚住一块儿,他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与两人说了,并托两人替他看好程万里,自己则去魔界找冰女。
“你这样,实在是太莽撞了些,不如你留在淮京,由我去魔界。”晋楚不赞成昭云的做法。
昭云苦笑道:“不行,程家母子待我不薄,此事定要亲力亲为,若是托晋楚兄你去,那我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墨弋在此时接了话:“晋楚,不如我与昭云前去魔界,我俩的灵器可合奏,也好有个照应,沉浸不好捉摸,你与千瞻留在淮京好些。”
晋楚凝眉,不说其它,而是看向了昭云:“可妥?”
昭云看了一眼墨弋,点点头,又忽然道:“这老上老君也真是的,说要寻什么神器,就向千瞻撇下那么一个任务,自个儿倒躲起来喝酒了,现在连个影儿也见不着。”
墨弋:“……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老君哪能那么轻易就下来了?”
晋楚笑道:“若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们定能见到老君的。”
昭云挠挠头:“晋楚兄,我与墨弋先去了,程家的事情,就有劳你与千瞻了。”
晋楚笑道:“无碍。”末了,又叮嘱一句:“你们多加小心。”
昭云与墨弋点头,结伴离去,而后,晋楚去叫醒了文鲤,去了程家。
商州。
宁欢被拘禁在一间黝黑的地牢里,依旧是那一身红衣裳,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墨发,此时凌乱不堪,毛糙无光,黏稠的液体干化后,将头发分成好几片硬块,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数十道口子,暗色的血液斑驳在衣裳上,有的伤口结了痂,有的伤口还在淌着血,他靠坐在墙壁上,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束缚,光着脚,满是污垢,手无力地垂在地板上,眼神黯淡无光。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盏将要燃尽的蜡烛与吱吱喳喳的老鼠。
宁欢咳了两声,也没什么回应,他又叹了一口气,但至今也想不明白江有春搞的是什么鬼,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如今的灵力却被江有春锁住,他忍着皮肉之痛,也要查清江有春的背后之人是谁。
连贞有来找过他,但他拒绝了连贞的帮忙,如果他此时逃了,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宁欢闭起双眼,才小憩一会儿,远处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望了眼前方,露出嘲讽的笑容,他又闭上了双眼,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似乎不只一个人。
“吾主,他便是宁欢。”江有春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女子身旁,身子微躬。
那女子面如皎月,眉眼温和,内里着一件素白上衣,衬着荷花色的罗裙,外着合青色团鹤纹的对襟大衫,双臂绕着浅月白色丝质披帛,她听了江有春的话,脸上露出笑容来,可见一对浅浅的梨涡。
江有春替女子开了牢狱的锁:“您当心些。”他顿了顿,又道,“此事交由属下办就是了,怎敢劳烦吾主亲自走这一趟?”
女子看向江有春,眼神温柔,却将他盯得死死的,她泛起笑容,使江有春不敢再说话。
江有春咽下一道口水,朝宁欢走去,见他双眼紧闭,上前踹了他一脚:“起来!”
宁欢“哎哟”一声,捂住了被踢的膝盖,他睁开眼睛,激动得大叫起来:“江师叔!”随而他的脸便垮了下去,“您就放了我吧……”他努力靠近江有春,锁链被他拖得叮当响,还用手抓住了江有春的小腿。
江有春皱了皱眉头,抬起另一只脚踹了一把宁欢的脸:“放了你?证据呢?”
“你就是宁欢?”女子在这时开口,声音如同她的容颜一般温柔。
宁欢立即撇开江有春,看向女子:“姑娘!姑娘!你行行好!救救贫道!”他试图去拉拽那女子,却被江有春踩住了手。
“啊……”绵长而凄厉的叫喊声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女子制止道:“行了。”
江有春这才松开脚。
宁欢将手缩了回去,手背通红,他眼角已经疼得溢出泪水来,将手捂在心口,不再说话。
女子蹲下,伸出手来,捏住宁欢的下巴,将他的脸扭过来与自己对视,她看着宁欢泛着泪珠的眼睛,笑道:“把证据给我,我就饶了你。”
宁欢猛地挣脱开女子手指的束缚,再次低下头来,心想这女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他抬起头来,瞪着那女子:“姑娘请自重。”他看着这女子的脸,又看着双臂缠绕的披帛,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女子拍拍手,突然神色一顿,右手用力地按住宁欢的肩膀,将他按倒墙壁上,仔仔细细又将宁欢打量了一遍,她盯着宁欢,目露凶光:“你是魔界的人。”
她的话,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宁欢心中微惊,却并未显露出来,更加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从而得到了另一个信息:眼前之人定是位高权重。
“你到岐山派做什么?”女子又问。
宁欢委屈道:“什么魔界,贫道只是岐山派一个小小的道士,怎么是魔界的人呢?”
女子冷笑道:“你的嘴巴可以撒谎,可你的气息不会骗人。”
“吾主,这……”江有春闻言宁欢是魔界的人,不可置信,这素日里宁欢终日与岐山派那些老道士在一起,他们怎会察觉不出来?“您是不是搞错了?”
“嗯?”女子轻声很轻,却隐含威严。
“属下并非是质疑吾主,只是此人……”江有春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女子站起来,拍拍手:“看好他,别再虐待他了。”
“吾主!”江有春不解。
宁欢在心底哂笑了一声,虽不知这女子意欲何为,却还是高兴地看着江有春:“听见没有!她让你把贫道给看好了。”
“我尚有要事要处理。”女子看着江有春,化成一道蓝光,消失不见。
“啧,走得可真快。”宁欢皱着眉头,颇感遗憾,他露出门牙笑着,“不过没关系。”
“你休想。”江有春瞪了宁欢一眼。
这时,宁欢站了起来,神清气爽,完全不像身受重伤的样子,他笑看着江有春,端起双手,将指节按得咔咔响,带着锁链叮当作响。
“你……”江有春忽然觉得事情不妙。
“哎哟,好痛!”宁欢一屁股坐了下来,嘴里喃喃道:“就不该瞎逞能……”他靠在墙上,奄奄一息。
江有春眼珠子转了两圈,冷笑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宁欢叹了一口气:“好累……”他咳了两声,并用手捂住嘴巴,“师叔啊,听侄儿一句劝,早日悬崖勒马,否则,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呵。”江有春瞪了宁欢一眼。
宁欢又咳出一口血,却硬撑着看向江有春:“江师叔,你与碧山派的越城勾结在一起,杀了木随知夫妇,于你而言,有何益处呢?”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木随知多管闲事,本来就该死。”江有春颇为不屑。
“贫道,咳咳……并不用担心自己,方才那姑娘也说了,你得看好贫道。”宁欢说完话,又松了一口气,“你杀了人,难道不怕有报应吗?”
江有春蹲下来:“没错,我是杀了木随知,这还得怪越城办事不利,就算你知道了这件事,你困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江师叔,侄儿替你感到悲哀。”宁欢强撑着,扶着墙又站了起来,看着江有春,眼含悲戚。
江有春无视宁欢的话:“你到底把证据放哪儿了?”
“当然在贫道身上,现在应当是人赃并获了。”宁欢重新坐了下来,拍了拍手。
他落到今天,不过是为了让江有春亲口承认他与越城杀了木氏夫妇罢了,他有的证据,只是江有春与朱泽安的肮脏交易,而其与越城合谋杀人的证据,一丁点儿都找不着。所以这次,他与红鬼计划,听到他按指节时,让红鬼将碧山派和岐山派的人偷偷引来此处。
只不过一会儿,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甚为急促。
江有春急忙往外看,只见一群人朝自己走来,他看向宁欢:“你做了什么?”他欲要施法移形,被宁欢一把抓住,他震惊地看着宁欢,无法相信宁欢竟能制止自己的施法。
“江师叔,别挣扎了。”宁欢紧紧地攥住江有春的手腕。
江有春朝宁欢狠狠施了一掌,宁欢微笑着松开了他的手,吐了一口鲜血,昏厥在地。
与此同时,一群人来到他们面前。
为首的人是碧山派掌门李无忧与穿着岐山派道服的一个留着黑白胡子的老头,李无忧身边跟着越恒,而那老头身后是一个年轻男子,后头还有一众碧山派和岐山派的弟子。
“师兄……”江有春看着那花白胡子老头,一脸错愕,“你怎么来了?”
这花白胡子老头便是行远道人了。
这行远道人没有理会江有春,而是朝宁欢奔去,他扶起宁欢,喊道:“欢儿?欢儿?醒醒!”
宁欢脸色泛白,缓慢睁开双眼:“师傅,徒儿……”
行远道人连忙制止:“你现在不要说话。”
宁欢艰难地摆摆手:“徒儿,来世,再报答师傅的恩情。”他笑了笑,欣慰地闭上了双眼,手臂自然垂了下来。
行远道人瞪大眼睛,颤抖着双手探了宁欢的鼻息,神情悲恸,长吼了一声:“欢儿!”他又叫了几声,再也没能听闻宁欢的声息。
而一旁的李无忧,已经拿着长剑架在了江有春的脖子上,原本在行远道人身后的年轻男子此时走到行远道人身旁:“师伯,节哀顺变。”
行远道人放下宁欢,站起来看着江有春:“想不到你竟能做出这种事来,你何至于伤他至此?”
“呵。”江有春冷笑一声,全然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行远道长,请节哀顺变。”李无忧向行远道人轻微点了点头,“至于越城,我岐山派定会将其抓捕归案。”
越恒走了上来,向江有春喝道:“说,你是如何唆使越城师弟杀害木师兄的?”
江有春睁开眼睛:“唆使?”他大笑了几声,“这明明就是越城来找我的。”
“不可能!师弟怎么可能会杀害木师兄?”越恒睁大了眼睛,始终认为江有春的话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江有春冷笑道:“想不到越城那厮竟然命这么好,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人护着他。”他的脸色归为平静,“但他,一定会死得更惨,他的身上,还藏了另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李无忧的脸色变了变。
那年轻男子看向江有春:“江师叔,若是您肯将实情悉数相告,掌门师父定可将您从轻发落。”
“叶翟啊叶翟……”江有春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天真,他笑了几声,猛地抓住了李无忧的手,重英剑只在一瞬间,便割破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