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昭云,程万里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拔腿向昭云跑去,他抓住昭云的衣袖,嘴里不住地喊着:“有妖怪,有妖怪。”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昭云,满头大汗。
昭云将程万里的手拂下去:“好好说话。”
程万里暗暗地朝昭云翻了一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躲到昭云身后,轻声细语地将方才的来龙去脉说与昭云听。
昭云来到木桶旁,低头一看,木桶干涸,连一滴水也不曾有。
程万里看见后,大惊失色,他指着木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缓回一口气后,他的脸因困惑全部皱在了一块儿:“大嘴怪,我可没有说谎,这、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昭云点点头,望着周围,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程万里再次惊讶:“你!你信我?”
“嗯。”
眼前的昭云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全然脱去一副顽劣的姿态,程万里觉得这样的昭云颇为新鲜罕见,连看着昭云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索。
“不是妖。”昭云声色凛然,“是魔。”
“在哪儿?”吓得程万里赶紧收回在昭云身上的心思,连说话声音有些颤抖,他再次抓住了昭云的手臂,催道:“快走吧!快走吧!”
昭云侧过头来盯着程万里,给出一个警告的眼神,程万里摇了摇头,坚决不撒手:“我怕。”
“……”
昭云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伸出右手,一团柔和的白色光芒如星点萦绕在掌心上,只不过须臾,一支白玉长笛在光团中浮现出来,似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他收起手指,握住了玉笛,光雾逐渐散去,玉笛完全裸露了出来。
程万里有些惊恐地看着昭云凭空将玉笛变出来,抓着昭云的手肘更紧了,随后他一喜,厚着脸皮贴上去:“教教我呗。”
“……”
昭云将玉笛转动了几下后,贴近唇边,吹出一段奇怪的曲子,程万里听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虽然好听,但更是诡异,曲调悠长,且十分古老,就像是异族献祭时弹奏的曲子。
曲音一停,昭云的声音闷闷地响起:“空。”
夜色中的阴凉之气忽而消散,像是撕开了一层空气,干净的气息得以流入黑暗中。
井口的对面,赫然出现了一个身着血牙色衣裳的女子,她面若桃花,微笑着,左手托着的不再是黑猫,而是悬在掌心上的一团细长的缀着银光的白色绸缎。
是丝囚锁。
“是她!就是她……”程万里已经被吓得直哆嗦。
昭云看着她,想起过文鲤曾描述过这样一个人,他盯着女子手中的白色绸缎:“沉浸?”
沉浸微微惊讶,掩唇而笑:“公子好生厉害,竟能破了我的结界。”她放下手,看着手中的布团。
“你的丝囚锁对于本公子来说,是毫无用处的。”昭云拿玉笛指了指沉浸手中的布团。
沉浸本没有理会昭云的话,她盯着龙吟笛,神色淡然。
“程公子……”
沉浸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重新勾起迷人的笑容,她看着程万里,发出软绵绵的声音。
“叫我?”程万里茫然地伸出食指,朝自己指了指,忽而眼前一黑,他的眼珠中,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
程万里原本抓着昭云的手,慢慢向上爬动,猛地掐住了昭云的脖子。昭云触不及防,闷哼了几声,而程万里的力气极大,像是真想要了他的命一样狠。
“我还有要事在身,两位公子慢慢享受吧。”沉浸盈盈一笑,消失在两人面前。
昭云抓住程万里的手碗,试图拉开程万里,但缠得太紧,并无多大用处,他嘴里轻轻“啧”了一声,用龙吟笛轻敲了一下程万里的身子。
龙吟笛碰到程万里时,他挣扎了一会儿后,张牙舞爪的恶意便停歇,他被昭云暂时定住了。
这下昭云终于轻易移开了程万里的手,可惜的是沉浸已经跑远了,他转过身去看着程万里,只见程万里还保持着方才掐人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他喘着气指着程万里骂道:“啧,你这臭小子还真想要了本公子的命啊!”他气不过,又拿龙吟笛敲了两下程万里的脑袋。
“人也给跑了,”昭云在程万里身旁走来走去,又停下来看着程万里:“你也给怔住了。”
昭云想了想,将程万里扛回了房间,目前的唯一难题是,要怎么跟程大娘解释?
程万里躺在床上,昭云在床前踱步,程万里中的是一种来自魔界的幻毒,名叫水月,月光洒在水中,水月交融之时,施以恶咒,若中毒的人越恐惧,则毒就越深重。这水月之毒难解,就连他也只能使程万里暂时陷入昏迷,防止毒素蔓延,但却不是长久之计,若要彻底解了此毒,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魔界的冰女……
但,那两人都是魔界的人,怎么会帮自己?昭云无奈地叹着气。
昭云盯着程万里的脸看,摸着下巴,在寻思着今日下午,此人唱的又是怎样的一出戏?白日里刚听了晋楚几人的见闻,到了夜晚,就遇到魔界的人,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之?
若是巧合还好,但若是刻意而为之,那岂不是魔界的人早已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一直在背后监视着?将他们各个击破,或者一网打尽?
昭云想起千年前的战争,吐了一口气:“魔界难不成要卷土重来了?”但他们的灵力尚未恢复完好,淳姝也并未找到,沉浸将程前途引入局,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故意伤人?难道他们已经蓄势待发了?
昭云平时就不爱动脑子,此时沉下心来,也就摸得清个三四分,其他的事情,还得去找晋楚商量个一二。
此时屋外,程大娘站在程万里的房间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响屋门,远处沉浸的身影飘在半空中,程大娘抬头望去,眼里闪着泪光,嘴巴吐出几个字,但没发出声来,她方才说的是:你太狠了。
沉浸依旧笑着,消失在夜空中。
程大娘抹了抹眼泪,佯装无事发生,急忙敲响了程万里的房门:“前途?前途?刚才你喊什么呢?有没有事?”
虽然程大娘知悉方才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因为昭云在,她不得不听从沉浸的命令演这一出戏。
正在沉思的昭云吓了一跳,将右手拳头打在左手手掌上,瞪着眼睛看向门外:怎么办?
“前途?”程大娘又喊了一句。
程大娘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昭云这才反应过来没有锁门,他瞬间隐了身子。
程大娘手里拿着一盏灯笼,步履轻慢,走进程万里的屋,眼睛往四处扫去,并未发现昭云的人影,她闷吞了一口气,只好继续演下去:“这孩子怎么没锁门?”又望了一眼仍在燃着的烛台,“连蜡烛也不记得熄了?”她忽然喃喃道:“不对呀,这孩子平日里就是极俭省的。”她脸色一变,慌忙小跑到程万里跟前,见程万里睡得安详,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是否真的出事了?
“前途?前途?”程大娘还是开口叫了程万里,几声下来,不见对方应答,她又推了推,“前途!”
程万里仍毫无反应。
程大娘吓坏了,叹了叹鼻息,仍有呼吸,稍稍松下了一口气,又推搡了程万里几下,不见他醒来,慌慌张张地起身出门,昭云隐在空气中,见程大娘往外跑,立即跟了出去,果然,昭云见这程大娘往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便立刻往屋中去。
当昭云欲穿门而进时,却被一道光弹了回来,还被迫现了形,他后退几步才站稳,抬头便看到欲要敲门的程大娘正在一脸错愣地看着他:“昭云?”
昭云眼神闪烁:“大、大娘。”
“你怎么在这儿?”程大娘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昭云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程大娘盯着昭云,突然大喊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前途?”她指着昭云,突然流下了泪水。
“大、大娘,您在说什么啊?”昭云瞪大眼睛,始料未及。
“还在装蒜?那你如何解释,这大晚上的,你突然跟鬼似的出现在我身后,你是不是也想对我这个老婆子下手?”程大娘抹了一把泪水,恨恨地盯着昭云。
昭云闻言,双眼一眯:奇了怪了,这程大娘平时不会这样啊?他想起方才那道屏障,又看见程大娘如此,戚戚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又中了一计,可这程大娘,行径也太奇怪了,虽然护子心切没有错,可依照程大娘的为人,并不会随便冤枉人。
“程大娘,你冷静一些。”昭云劝慰道。
“你让我怎么冷静?他就要死了,我怎么和他爹交代?”程大娘呜咽着落下了泪水,“若不是你,前途根本就不会摊上今天这件事……”
昭云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程前途要死了?她对这件事知情?
程大娘已是满面泪水,昭云看着她,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他咽下一口气,胸口有些发闷,他决定一切摊开来谈,双眼盯着程大娘,喊她:“猫妖。”
程大娘闻言,惊讶地抬头,忽而又低下头来,唇齿颤抖着:“哪儿有猫妖?”
昭云头有些疼,竟然程大娘提到说若不是自己,程前途根本不会摊上这件事,他心中有些惭愧,但他觉得,程大娘一定知道些什么。
“若是您真的为了前途兄好,就把您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或许我有办法,前途兄还有救,您觉得将我杀了,前途兄就能醒过来吗?”昭云想着如今仙魔尚在和平期中,或许还能向乌隐求救。
程大娘一脸惊恐,心中有一丝松动,但她还是很冷静,她知道沉浸是什么人,她不相信昭云能有能力与魔界抗衡。
“人都说,猫有九条命,难道您还想着,拿您这最后一条救前途兄吗?这水月之毒不比其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水月之毒又会卷土重来,那前途兄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呢?”昭云看着程大娘。
“你怎么知道我……”程大娘瞪大了眼睛。
昭云笑道:“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将笑容敛起:“您到底知道些什么?”
程大娘面无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久久,她轻吐了几个字:“我什么也不知道。”
昭云轻笑了一声:“好。”他欲要转身离去。
“站住。”程大娘喊住昭云,“你害了我儿子,就想这么走掉?”
“程大娘?”昭云转过头来,“我没害前途兄,害他的人不在这里。”
“不,就是你害的。”程大娘十分坚定。
“我去魔界,亲自将冰女请来,您心里清楚,我并不会害前途兄,只是不知道您是否会信任我?”昭云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程大娘错愣一瞬,还是垂下手来:“我信不过你。”
昭云用食指轻敲了几下脑袋:“大娘,您看好前途兄吧,天亮以后,我的朋友来会来帮您守着他,我呢,就去魔界搬救兵了。”
程大娘惊慌一瞬,眼里隐隐含着担忧,脱口而出:“你别去!”她顿了顿,低下头来,又厉声道:“伤我孩儿,就想这么走掉?”
昭云被程大娘气得不轻,转身走进了程万里的房间,程大娘也跟着走进来,两人守着程前途坐了一宿,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