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昭云与墨弋回到淮京之前,冰女已经来到了程家,此时已是深夜,只有一间房子有灯光,文鲤抱着剑在门前守着。
冰女从空中落了下来,没有任何掩饰,直接朝文鲤走去。
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文鲤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抬眼便见冰女朝自己走来,她立即提高了警惕:“什么人!”
冰女停下了脚步,白发皎若星辰,发丝随风吹动,一双浅蓝色的眸子望着文鲤:“是我。”
文鲤望着眼前人,将拔出一半的剑插回剑鞘:“冰女?”她顿了顿,“好久不见。”
千年前的骨原之战见过一面。
冰女想摆摆手,想说早就见过很多次了,但也只是露出一个微笑:“吾王让我来救程万里。”
“墨弋和昭云呢?”文鲤问她。
冰女笑道:“也许还未回到,吾王直接传书让我过来。”
“有劳了。”
冰女淡淡一笑。
文鲤开了门,只见晋楚坐在桌子边上,程大娘趴在程万里的床边睡着了。
这时程大娘听闻到动静,猛地醒了过来,她看向外边时,正听到文鲤的声音:“冰女来了。”
程大娘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同时又多出了一抹压抑,她脱口而出:“昭云呢?”
“还未赶回来。”文鲤回道。
程大娘懵懂地点了头,待完全注意到冰女时,手还是忍不住颤抖:女魔头……
晋楚与冰女互相点头后,冰女径直走向程万里。
一旁的程大娘看见冰女的眼睛,本能地低下头,身子冷得直颤抖。
冰女从文鲤身边过去的时候,熟悉的冷冽气息撬开了她的嗅觉,似乎当初在商州含倾阁时,河瞳屋中的女子就有着如出一辙的冷冽气息。
她盯着冰女的背影,也觉得身形极像,那时,那位女子也是穿着霜色的衣裳……
“难不成……”文鲤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如果当时的女子就是冰女,那河瞳岂不就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文鲤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晋楚走过来,小声问她。
文鲤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向床上的程万里。
冰女直接掀开程万里的被子,左手手掌覆在他的心口上,一股寒气从冰女的掌心冒出来,化成薄如蝉翼的冰片,渐渐向身体各处蔓延,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
“你做什么!”程大娘见状,跑上前去拉住冰女的袖子,“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冰女眉头微皱,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程大娘:“嗯?”
文鲤过去拉住程大娘:“程大娘,不用担心,她是在救程小兄弟。”
“不!”程大娘哭喊了一声,“这、这哪里是要救他?分明是要害他!”
文鲤弄不明白这程大娘要做什么,冰女化毒能力早就传遍了妖、神、魔三界,无人不晓,而程大娘真身是一只猫妖,活了也有几百年,怎么会不知道冰女呢?且一般人都不敢轻易质疑顶撞冰女,这程大娘的胆子似乎有点太大了……不管怎么说,程大娘方才所说的话于她而言或是于程万里而言,都是极其不利的。
“程大娘,你最好不要阻止,你看清楚,她可是冰女,魔界的冰女。”文鲤警告了程大娘,希望她不要再出言不逊。
程大娘一愣,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双眼不停地望向程万里。
这时,程万里的身体已经完全被薄冰包裹起来,肉眼可见的寒气不断从他的身体中冒出。
“锁。”冰女将掌心向上翻,一瓣透明的裹着霜碎的花瓣从冰女的掌心生出,慢慢离开,落入程万里心口的位置,花瓣的尾部触碰到冰面,便静止不动,而后,慢慢嵌入薄冰中,融化了程万里的心口处。
程万里的体内,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逐渐被冰霜封锁住,停止了流散,无数条细小的灰白色冰柱互相交接。
透明的花瓣悬在在心脏里,密密麻麻的冰柱与心脏相通,花瓣闪烁两下后,灰白色的雾气一点点被吸了进去,最后他体内灰白色的冰柱都变成了透明的冰晶。
“浮。”
那花瓣已经不再是透明的颜色,变成了灰白色,它缓缓从程万里的体内出来,穿过那一层薄冰,升到半空中后,被冰女接在了掌心。
“碎。”
花瓣中,灰白色的雾气慢慢消散而去,重新恢复了透明,从下至上,化为了水粒,消失不见。
冰女再次将手心覆盖在程万里的心口上,寒气被吸回她的掌心,程万里身上的薄冰也随之消失,而他身上的衣裳依旧无异,并未润湿。
冰女给程万里重新盖上被子,转过头去:“好了,明日便能醒,方才裹住他身体,是为了保护他,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承受煦霜花的力量。”
“谢谢、谢谢……”程大娘闻言,欲要去往程万里的床前,“可怜我的儿……”
冰女就在这时施了一道灵力,始料未及,纯白的霜碎即刻裹上了程大娘的手,使其动弹不得。
“你……”程大娘回头看冰女,眼里含着恐惧。
“怎么了?”文鲤也同样问她。
“奇怪。”冰女喃喃一声,她皱着眉头:“这女人明明就是猫妖,怎么会是这个人类的娘亲呢?”
文鲤也想不明白,可昭云说过了,这女人就是程万里的母亲,至于其中有什么隐情,无从知晓。
“你是谁?看你的行为也不像是要护着躺着的这个人,你是不是把真正的程大娘给吃了?现在又想来吃了她的儿子?”冰女连问了几句,忽而感叹道:“好馋的猫!”
程大娘摇摇头:“不是的……”她看着冰雪裹着的双手,无力地坐到了地上:“前途一辈子都是我的孩子。”
“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冰女看了程大娘一眼,声音淡淡,直接出了门。
冰女走后,裹着程大娘双手的霜雪也随之消失了。
“程大娘?”文鲤试探地叫了她一句。
程大娘似乎已经听不见他人的话,将手撑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程万里。
晋楚摇摇头,示意文鲤不再多言,这其中诸多杂事,还需等到昭云回来才能弄个明白。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文鲤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给了晋楚。
晋楚忽然轻笑道:“乌隐居然真的肯帮我们。”
文鲤听着晋楚提起此话,不由得一怔,她又想起了河瞳,这天底之下,只有冰女才能散发出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河瞳现在到底在哪里呢?离别的那一个奇怪的拥抱,他想表达什么?她笑了笑自己,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抿了一口茶,心生一种赶紧将神器寻完,向太上老君汇报后立即去找河瞳的冲动。
她以为她与河瞳只是萍水相逢,她懊恼自己只不过数日就摆脱不了这个男子的一颦一笑,殊不知在两千年前,他们已经将对方的眉眼刻画在骨血里,有的东西藏在心底,见不到光始终无人承认它的珍贵。
翌日。
程万里醒了过来,他看见程大娘坐在地上,头趴在床沿上睡着了,他猛地跳了起来:“娘!”
屋子里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程大娘起身,拍了拍衣裳的尘屑,看着程万里,满眼温柔:“前途,你醒了?”
“娘,您怎么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程万里揉揉头发,“昭云呢?”
“昭云去替你找人救你,还在回来的路上。”文鲤在一旁回道。
“可是我已经没事了啊……”程万里揉揉自己的头发,突然瞳孔一缩,赶紧将被子捂实了自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又看看脸色不太好看的程大娘,恍然大悟:“哦!你们是不是欺负我娘了?”
文鲤摇头,只问他:“你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了吗?”
“什么事情?”
“一只黑猫。”
程万里的表情瞬间僵住,他咽下一道口水,大气不敢喘一声,许久不曾说话。
“喂,你怎么了?”文鲤扯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谁知程万里捂住心口,将头扭到床边上,干呕了好几声,干呕完,他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靠在床头,脸色发白,整个人显得虚弱无力,呼呼地喘着气。
“恶心。”
程万里最后吐出了两个字。
程大娘闻言,眼里的光彩黯淡下来。
“昭云呢?”
“你已经问了第二遍了,他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文鲤无奈。
“我什么时候中毒了?”程万里眼神茫然无措,想着程大娘替他担心,他不免得心生惭愧。
晋楚看着他:“你忘记了?距离你遇到那件事,已经是过去四天了。”
程万里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混乱:“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叩叩叩”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程万里惊喜道:“昭云回来了?”
文鲤转身走过去开门,晋楚便对程万里说道:“估计是程子朝,自从你昏迷后被他知晓了,每日都做饭送来。”
“你来了。”文鲤打开门,看来人果然是程旭,她笑道:“程前途已经醒了。”
程旭喜出望外,文鲤给他让了一个道。
程旭匆匆忙忙将饭盒递给了文鲤,笑着跑到程万里跟前,然后一把抱住程万里,嚎哭道:“程前途啊你总算醒了!要是你醒不过来,谁同我一起参加今年的考试啊!”他一边哭一边锤着程前途的后背。
“你轻点!不死都要给你锤死了……”程万里被抱着,说话也还有些困难。
程旭松开程万里,只见程万里被憋红了脸,喘着粗气,怨恨地望着自己,遂问他:“你怎么了?”
程万里咬牙切齿,用手指着程旭说不出话来,只是气呼呼地看着他,许久才道:“我不参加考试,你给谁垫底?”
程旭讪讪笑了两声,回头看见文鲤将饭盒提了过来,他一拍脑袋:“瞧我给高兴的,将一个人忘在门外了!”
“什么人?”程万里没好气地看着他。
晋楚却盯着程大娘,自从程旭进来后,她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吭一声,就连程旭用力抱住程万里时,眼睛都不动一下。
程旭匆匆忙忙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位姑娘进来。
那女子穿着素雅,眉目温和,遇人不怯,两颊含笑,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文鲤瞧见那女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两人见了对方,几乎是异口同声:
“文鲤!”
“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