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扑腾了将近五个时辰,夜色已深,星辰璀璨而夺目,排骨慢慢降落,掠过永州的城门,落入永州的街道中,四周空无一人,显得有些萧瑟,虽时值夏季,但永州偏北,在夜晚,倒也阴凉些。
待所有人落了地,排骨才恢复普通马匹的正常大小。
河瞳抱着文鲤,脚步稳健,晋楚四处张望着有无可落脚的酒家,柳姑娘牵着排骨,默默跟在晋楚身后。
“你抱了几乎一天了,换我来吧。”晋楚看着河瞳怀中的文鲤,又见河瞳脸色也不好,因而有些担心。
河瞳摇头:“没事。”
晋楚叹了一口气,只好作罢。
街道两侧大门紧闭,走了不久就看见一家同福客栈,两只红灯笼悬挂在大门两侧,发出微弱的暖光。
晋楚上前轻扣了客栈的大门,无人应答。
晋楚再用力拍了几下,里头才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这大半夜的!”
夜市已于两个时辰前结束,店伙计收拾整理后躺上床才不久,劳累了一天,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这时听见敲门声,心中不满。
“住店,两间上房。”河瞳闷声道。
店伙计稍微来了点精神,才把门打开,他持一盏纱灯,让河瞳一行人进屋,呵欠连连。
河瞳塞给他一锭银子:“不用找了。”
店伙计掂量了银子的重量,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连登记都免了,直接将河瞳带上二楼,一路上还提醒着:“客官请小心些。”
推门进入一间屋子,河瞳小心地将文鲤放下。
“客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店伙计收了这么多钱,良心上总觉得要把客人服侍好。
“烧两桶水,热一些饭菜端上来就好。”河瞳吩咐。
店伙计听了就去。
河瞳安排好文鲤的事情后,与晋楚睡在了隔壁间。
柳姑娘本来就浅眠,又因文鲤发烧,故而一夜未眠,一直在照顾她。
一个晚上过去,柳姑娘趴在文鲤的床沿边睡着了。
文鲤的额上盖着一条叠成方块的白毛巾,她面色红润,双唇也恢复了一点血色,她慢慢睁开眼睛,闷哼了一声。
柳姑娘被惊醒,她揉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望着文鲤,笑道:“醒了?”
“嗯。”文鲤声音轻飘飘的。
柳姑娘拿掉覆在文鲤额上的毛巾,右手摸了摸文鲤的额头,喜道:“退烧了。”
文鲤疑惑:“我发烧了?”
柳姑娘点点头:“没错,昨晚还担心你会着凉,好在没有。”
“怪不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文鲤苦笑。
文鲤艰难地想要坐起来,被柳姑娘制止了:“不行,阿瞳说了,你得好好休息。”
文鲤重新躺好,问她:“这是哪儿?”
“永州。”柳姑娘答道。
“我们已经到永州了?”文鲤颇为讶异。
柳姑娘“嗯”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往外头看,天已经亮了,晨曦将至,她把窗阖上。
这时,有人轻扣房门。
“谁在外头?”柳姑娘走过去。
门外的伙计端着两碗东西,回话:“姑娘,小的是昨晚的伙计,昨晚有个公子特地吩咐小的熬了鱼粥,刚做好,于是端了上来。”
柳姑娘开了门,让店伙计进来:“搁桌上就行。”
店伙计把放下鱼粥后,道:“姑娘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就行。”
柳姑娘点点头:“好,你先去忙吧。”
店伙计连连点头,仿佛受宠若惊,急忙退了出去,阖上房门。
柳姑娘拿开两个碗盖,放在一旁,鲜香扑鼻袭来,连她也觉得馋了,摸了一把碗身,还烫着,回头对文鲤笑道:“你看,阿瞳又借花献佛,多体贴。”
文鲤撅着嘴:“别开玩笑。”一袭暖流捂住了她的心。
柳姑娘将一碗搁置在桌子上,端了另一碗到文鲤身边的方柜上,准备等凉些再喂给文鲤。
“我没什么胃口。”文鲤皱眉。
“这可不行,你从烛海出来,除了喝水,至今胃中未进一物,好歹也吃些,暖暖胃。”柳姑娘劝道。
文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柳姑娘狡黠一笑:“难不成你想待会儿等阿瞳来了,他喂你?”
文鲤轻拍了一把柳姑娘的手臂:“别说这些胡话了,他不会。”
柳姑娘笑笑,向文鲤道歉,安抚着她,他们两人的感情,她不去掺和,但河瞳为文鲤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
柳姑娘端起碗,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勺子与碗碰撞,发出轻轻地“当当”声。
文鲤脑袋清醒了一些,坐了起来。
“来,尝尝,是否还烫?”柳姑娘勺起一勺粥,递到文鲤嘴边。
文鲤抿着唇,慢慢张开了嘴巴,用双唇试了一下鱼粥的温度,方落入口中。
“怎么样?味道可还行?”柳姑娘收回了勺子,放入碗中。
文鲤点点头,接过柳姑娘手里的碗,道:“我自己来吧,不用担心我,你也累了一天。”
见文鲤坚持,柳姑娘也就随着她,走到桌边,慢悠悠舀着另一碗鱼粥。
文鲤端着粥,一勺一勺送入口中,眼泪不知不觉掉了出来。
这粥是河瞳熬的,她的口味,他记得清清楚楚。
文鲤心烦意乱,不顾鱼粥滚烫,尽数喝完,她把碗放在托盘上,抹了一把眼泪。
这时,文鲤才注意衣服已经又换了一身,而肩上的伤口,也不觉得疼痛,伸手一摸,已经愈合了,她猜测着是有人替她疗了伤。
“柳姑娘。”文鲤掀开被子,穿好罗袜,双脚落入鞋中。
“怎么了?”柳姑娘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手中的勺子,闻声望去,见文鲤要下床,站起身来制止:“你要去哪儿?”
文鲤已经站起来,伸着懒腰:“我活动活动筋骨。”
柳姑娘走过去,拿起一件浅黄色外袍,递给文鲤:“穿上,避免着凉。”
文鲤笑着接过穿上,忽瞥见衣架子上有一件玄色长袍,觉得有点眼熟,遂问道:“那是谁的衣服?”
柳姑娘噗哧一笑:“阿瞳的衣服,昨夜怕你着凉,给你裹着。”
“哦……”文鲤有些尴尬,觉得他对每个人都好,对自己应该是没有别的意思。
“叩叩叩”又有人敲门。
“谁?”文鲤问道。
“醒了没?”外头是晋楚的声音。
“醒了。”文鲤前去开门,看见河瞳与晋楚站在门外,河瞳只穿着黑色深衣。
河瞳进屋后,看了一眼床头喝完的鱼粥,心情有点好。
“你的衣服。”文鲤拿起衣架上的玄色外袍,递给河瞳。
河瞳淡淡地点点头,文鲤寻思着,果然她猜对了。
他们围着桌子坐下来,柳姑娘给他们倒茶。
河瞳穿好衣服,走过来坐下,打开扇子,自顾自摇着。
“杨府在哪儿?”文鲤开口问道。
晋楚接道:“哦,这个,待会儿我与阿瞳去打听打听,你与柳姑娘就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好了。”
“我的伤已经好了。”文鲤道。
晋楚又变得严肃起来:“阿瞳说了,你得静养几日,柳姑娘也受了一些伤,你俩都不要太折腾自己。”
“柳姑娘也受伤了?”文鲤惊讶地望着柳姑娘,想起昨夜柳姑娘照顾了她一夜,心生愧疚。
柳姑娘冲文鲤一笑:“不碍事的。”
“所以这一次,你还是留在客栈好了。”晋楚又道。
文鲤应道:“好。”
河瞳补充道:“餐食我早已吩咐店里的伙计,到了点会给你们拿上来,万事小心些。”
柳姑娘笑道:“晓得了。”
晋楚与河瞳起身,出门打听去了。
两人到了楼下,河瞳问一伙计:“你可知道,这永州城的杨府?”
店伙计挠挠头,方答道:“不知公子问的城东归隐的杨将军还是咱们城西的杨员外,抑或是城东衙门的杨知县?”
河瞳皱眉:“有这么多吗?”
“哪一位的府门上有两尊石狮子?且牌匾为朱红色正楷?”晋楚又问。
伙计回道:“您是说石狮子吗?若小的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杨员外家。”
“多谢。”晋楚拿了河瞳的钱袋,从中找出一颗碎银,给了那位伙计,那伙计眼睛亮了亮,藏好碎银后,望着晋楚与河瞳的背影喊道:“客官走好!”
河瞳接住晋楚抛过来的钱袋,系好在腰间,哼道:“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也就罢了,还要用我的。”
晋楚不好意思笑笑:“那还不是你出手太快了?”
河瞳:“……”好像也是,可是方才晋楚……河瞳觉得有些好笑。
“杨员外家怎么走?”晋楚问了一个路人。
那男子指着前方:“直走就是了,离这儿并不远。”
“多谢。”晋楚答道,遂与河瞳直直往前走去。
一路上,时不时能感受到一些灼热的目光,河瞳依旧眯着眼睛,不做理会,晋楚则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头就看见一个桃色衣裳的女子对他掩面而笑。
晋楚不笑的时候,板着脸,异常严肃,有人见了可能会觉得害怕,而那个女子却又更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他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不再四处张望,只与河瞳往前走。
河瞳笑道:“晋楚兄莫要见怪,永州的姑娘们都比较热情,见你如此风度翩翩,忍不住看你也是正常的。”
晋楚无语:“那是在看你吧。”
“哈哈哈在下只能算是晋楚兄的陪衬。”河瞳揽住了晋楚的肩膀,他比晋楚高一些。
两人勾肩搭背聊了一路骚话,晃悠悠地来到了杨员外的府邸前。
但眼前的景象,使晋楚与河瞳错愕。
杨府的府门前,挂了两盏白色的灯笼,一条白绸横在牌匾上,守门的下人身着缟素,腰间系着白色的布条。
整个杨府,扑面而来一股压抑哀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