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已经和晋楚在镇外等了很久,见到文鲤背着一身血的河瞳,吓了一跳。河瞳在路上,已经又昏睡过去,文鲤没敢把他放下来,柳姑娘立刻去买了一辆马车,反正河瞳不缺钱,反正也不会回来,又不喜人跟着,索性就买下了。
柳姑娘骑了排骨去,她素来聪明,很快从镇上驾了一辆马车来。
文鲤小心翼翼将河瞳放入车内,柳姑娘和晋楚在车内照顾他,由文鲤在外头驾车。
河瞳看来真是睡着了。
“你有没有受伤?发生什么了?”柳姑娘探头问道。
“我想缓缓。”文鲤也很累,是心累,她没想到碧山派一见她就要抓她,而对于河瞳的上,她又的确怀着很深的愧疚。
“好。”柳姑娘会意,又坐了回去,她望着受伤的河瞳,总觉得他不可能受伤。
“有猫腻。”柳姑娘猜测。
河瞳在两人的注视下醒了,方才晋楚已经给他包扎过伤口了,他不再趴着,慢慢坐了起来。
“怎么受伤了?”柳姑娘问河瞳。
河瞳摇头,没有回答,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晋楚望着河瞳嘴角的笑意,眉头不禁蹙起来,为了不让人发现,又舒展回来。
终于,等到柳姑娘出去陪文鲤透透气,晋楚看着河瞳犹豫不决。
“阿瞳。”晋楚学着贺明之的口气,一脸哀痛,河瞳只觉得肉麻得直起鸡皮疙瘩,麻到背后的伤口都不疼了。
河瞳笑笑:“晋楚兄你还是好好说话吧。”
晋楚严肃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笑意:“我问你,你是不是心悦于千瞻?”
河瞳脸上敛起了笑意,依旧没有回答。
晋楚看河瞳的表情就猜出来了,表情有点沮丧,紧接着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挺喜欢你这孩子的。”
孩子?什么玩意儿?
又见晋楚一脸遗憾:“我说出来了,你不要伤心,以前在天宫中时,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如今她已经失忆了,万一你们顺水推舟,她恢复了记忆后,我怕你的处境会很尴尬。”
河瞳别过脸,满脑子都是那句“有喜欢的人了”,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他重新扬起头来看晋楚,大笑:“那可未必,她做出什么决定,又岂是我能左右的?晋楚兄,你说是吧?”
晋楚叹了口气。
河瞳敛起笑容:“我的一厢情愿与任何人无关。”
晋楚微微惊讶,或许他真的不懂感情之事,又后悔说出方才的话,觉得自己的担心对河瞳不公平,他深感愧疚:“对不起了,阿瞳。”
河瞳冲他一笑:“晋楚兄严重了,你替我着想,我很高兴。”他确实高兴,晋楚对文鲤没那方面的意思,他当然高兴。
“真的?”
“嗯,真的。”
晋楚始终不放心地看了几眼河瞳,他觉得自己确实冲动了,忽略了他人的感受,他看着河瞳,想从中找出一些什么不一样来,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或许,是他多心了吧,故而又问他:“你的伤口好得挺快?”
“那是,也不看我是什么人?”
“什么人?”
“……”
文鲤驾着车子往西南方向走,一路上闷不做声,她还沉浸在失落中,或许师尊说地没有错,遇到木氏夫妇的死,她就容易失去理智。
柳姑娘已经回了马车中,又换成晋楚出去。
文鲤对晋楚抱着敬意,见他出来坐在自己身旁,朝她点头微笑之后,继续扯紧了缰绳望着前方。
“千瞻。”晋楚缓缓开口。
“嗯?”文鲤侧过头来看他。
“我们去哪儿?”晋楚也望着她。
“西幽烛海。”文鲤平静道。
“西幽烛海离此地极远,不行个一年半载哪能到?”晋楚笑道。
文鲤的心微微一颤,诧异地望着晋楚,脸憋得通红,旋即又低下头来:“我现在很迷茫,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晋楚看着她:“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无甚差别,你还是你,现在的你是你,不要陷入失忆的恐慌中,不要想着以前的自己会如何做,但凭本心。”
文鲤心中惊颤,似乎凝固的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
晋楚笑了笑,望了一眼行车的排骨,看出了些什么来,不过并未迫切地说出来,而是转移话题:“现在,我们有时间详谈了。”
文鲤点头:“嗯。”眼睛抬起望向绵延的远方:“三年前,太上老君路过碧落山……”
文鲤轻轻地向晋楚道明了来龙去脉,晋楚从不插嘴,只是认真地聆听着,文鲤额声音也不再沮丧,慢慢从失望中走了出来,在她说到一些朋友的时候,眼里含笑,甚至笑出声来,晋楚渐渐放下了心。
晋楚指了指驱车的排骨:“你说,这是太上老君给你的马?”
文鲤点头。
“从哪儿找来的?”晋楚又问。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出现了。”文鲤笑道。
晋楚多看了一眼排骨,暗下忖度,遂说道:“他可有对你托付过什么?”
文鲤发出“嗯……”的声音,试图回忆着什么,“他老人家倒没说过什么话,只因这是老君给的马,一直未敢丢,且此乃一匹良驹,颇有灵性,我也舍不得弃它而去。”
晋楚笑笑:“太上老君给的马,定不是一般的马。”
文鲤疑惑不解:“我倒猜想着,他是从别地顺来的。”说完连自己也笑了起来。
晋楚也跟着她笑,严肃又年轻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并没有多大违和感,反而增添一点柔软:“非也非也,你再仔细看看。”他拿手指了指马背。
文鲤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没看出什么。
晋楚收回手指,笑道:“那是一匹天马。”
文鲤发愣,只觉得晋楚在开玩笑故意逗乐她,但晋楚又并非那样的人,她还是不信:“不可能的。”
“你让它升起来。”晋楚又道,顺带解释了一句:“它听你的话。”
“排骨,升起来。”文鲤将信将疑。
随后,排骨抖抖脖上的鬃毛,一阵嘶鸣过后,排骨的两侧慢慢生出一对翅膀来,泛着淡淡的光晕,黑色羽毛丰满且油亮,翅膀用力挥动,带着马车缓缓升上了空中。
文鲤瞪大了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会是一匹天马。”
晋楚望着文鲤:“因为你一直都在用普通的眼光看它,你看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文鲤莞尔一笑:“是吗?”
马车内。
柳姑娘抬眼望向河瞳:“你的伤口好些没?”
河瞳闭起眼睛,闷声说道:“没,疼得紧。”
柳姑娘:“……”明眼人就能看出这状态假得不行。
马车忽然摇晃起来,两人面面相觑,河瞳便柳姑娘示意柳姑娘出去看看。
柳姑娘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问:“发生何事了?”
车门一打开,柳姑娘的头发便被穿过的风吹起,发丝不乖顺地贴在脸上,她拨弄开散落的碎发,环视一眼四周:“在、在天上?”
文鲤解释道:“对,这是一匹天马,可以腾空飞行。”
“天马?”柳姑娘震惊,又觉得十分新奇,许久才缓过劲儿来:“那我们要去哪儿?”
文鲤轻松一笑:“去西幽烛海。”
柳姑娘点头,回来将此事告诉给河瞳,河瞳也并未太在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不开心?”柳姑娘又问他。
“没有,只是伤口疼。”河瞳闷哼了两声,抬眼便见晋楚与文鲤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他起了身子,给他俩挪了一个位置。
“伤口还疼吗?”文鲤温声问道。
河瞳摇摇头:“不疼,小伤罢了。”
柳姑娘:“……”臭不要脸。
文鲤直接坐在河瞳旁边,愧疚感再次侵袭而来,这一次去碧山派,是她冲动了,河瞳一个凡人,因为想要保护她而受了重伤,如此弱小的生命,差一点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河瞳见文鲤的脸色,便已洞悉她的想法:“没有那么严重。”
文鲤觉得气,更多的还是心有余悸:“以后尽管逃,别管我,我能逃出去的,你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了,我可没有那么多条命还你,也更没有什么大能耐救活你。”
“晓得了。”河瞳懒懒应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怎么之前不用这匹马?”
文鲤眼睛骨碌乱转:“这次,去远途才用得上。”
晋楚在一旁默默微笑,不去拆穿她。
“你多久没回去了?”河瞳又问。
“不晓得。”文鲤没好气,她是真的不晓得。
“或许已经两千多年了。”晋楚插了嘴。
“这么久?家人都可还认得你?”河瞳听闻这惊人的数字,生出些兴趣来。
“不晓得。”文鲤学着河瞳眯眼睛。
河瞳笑着看她:“那,紧不紧张?”
“不紧张……额,有点儿吧。”说罢,文鲤长叹了一口气,冲着河瞳冷哼一声,转身去撩开了窗帘。
外头云层叠叠,随风而散,连鸟都不见一只,可见已经升得极高了,又寻思着会不会遇到驾云的神仙,头向上看了一眼,云上之上另有绝境,可望而不可及,遇上仙人,没有把握。
“多久能到?”柳姑娘问她。
“不晓得。”文鲤放下窗帘,依旧是这句话。
“能不能说点别的话?”河瞳调侃道,又学她:“不晓得。”
“约摸还有三个时辰。”晋楚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