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圣女到底是何意?”晋楚压抑住悲愤的情绪,一双眼睛却盯得呼延翎霜发寒。
“什么意思?”呼延翎霜将眼睛扫向别处,起初有些心虚,但还是重新转过头来看着晋楚,“能有什么意思?”
到底是个圣女,呼延翎霜还能稳住,她重新露出阴侧的笑意:“把她送给你们,不要吗?”她回头看了一眼淳姝,“你真可怜。”
淳姝心中一阵刺痛,今天的圣女,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文鲤松开淳姝,利落转身,死死盯着呼延翎霜,一脸阴鸷,一步一步向对方靠近,她站在呼延翎霜面前,用眼神逼迫对方看着她,沉默了许久:“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呼延翎霜忽然怒气从心底窜起,自她当上圣女以来,任何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从未有人像眼前的女子一般言语挑衅她,于是她一把推开文鲤,将手中的权杖伸长,转了方位,拄着权杖轻轻地敲击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大风,将地上白雪席卷而起,风速加剧,漫天雪花飞舞,大片的雪花落到人的身上。
地上突然钻出像冰一般清澈透明的锁链,动作极快,爬到人的脚下,攀爬上人身,不停打旋,直到将文鲤几人紧紧捆住。
对于这突然的袭击,文鲤挣扎几下,看着一地白雪,拧紧了眉头。
呼延翎霜轻喃几声咒语后,对着淳姝微笑:“杀了他们。”
四人被冰链锁着,动弹不得,闻言,表情微有震惊。
淳姝本想拒绝,刚张开嘴巴,喉咙就疼得难受,只能发出几声轻微的“啊啊啊”,她表情看起来很难过,当她的瞳色瞬间变成猩红色时,声音便停止了,表情也恢复了平静:“是,淳姝知道。”
她的声音极其僵硬。
“淳姝!淳姝!”昭云一边喊着淳姝,一边使劲挣脱身上的枷锁,急得青筋暴起。
“淳姝!”
昭云喊破了喉咙,也得不到淳姝的回应。
在漫天雪舞中,对面的石像死一般地沉寂,还有呼延翎霜带着杀戮的傲慢。
文鲤动了动身体,突然笑出来,此等邪物如何能困住她呢?没等她解开枷锁,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一面镶嵌着三足金乌的八角铜镜从淳姝的心口处浮出,原本平静的水蓝色的镜面,此时宛如滴入了一滴水,在镜面中心,由里到外泛起了波纹。
痴梦镜收集各色各样的梦境,提炼成为独有的灵力,迷惑众人,不仅能预知人的未来,还能照出每个人心中最丑陋的模样。
痴梦镜慢慢上升,浮在淳姝头顶,镜子一转,镜面对着淳姝,发出一层薄薄的暖光,将淳姝笼罩在其中。
石像已经不再是石像,而是披头散发的淳姝,加上单薄的黑色深衣,与白雪相映,活像一只鬼魅,她周身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重的怨气,比爬行的蛆虫还要恶心得多。
杂乱的呓语声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旁,恶臭之气从淳姝的体中散发出来,她的头发飘起,露出布满青丝的脸,青丝在她脸上蠕动,眼中发红,唇色黑得发紫,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淳姝……”
文鲤气极了,她本以为呼延翎霜要拿痴梦镜对付他们,没想到竟然是对着淳姝自己,“当啷当啷”传入耳边,她一扭头,发现晋楚已经崩开了锁链,耳边再次传来“当啷当啷”的声音,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昭云与墨弋也依次解开了锁链。
“解。”身子一能活动,文鲤立即伸出右手,手中燃起灵火,逼近呼延翎霜。
“淳姝!”呼延翎霜急迫地喊了一声,她纳闷,为什么淳姝的动作这么慢?
淳姝理智尚存一些,迟迟未对文鲤几人发起攻击。
文鲤看了一眼煎熬着的淳姝,将手中灵火指向呼延翎霜手中的权杖,呼延翎霜惊呼一声松开了手,权杖被灵火包裹着,送到了文鲤的掌心中。
晋楚三人施灵力控制住淳姝的身体,可越耗费灵力,怨气似乎更多更大。
“镜子照到的不是淳姝,是怨魂!”墨弋发现了事情的蹊跷,怪不得保护淳姝毫无用处,“千瞻,伞!”
文鲤将左手中的剑丢给墨弋,墨弋接到时,已经化成了伞,他将伞打开,用来挡住痴梦镜的光芒。
淳姝的头发已经不再肆意飞扬,只余脸上青丝流窜。
本就没了权杖的呼延翎霜,又看到淳姝被克制住,完完全全吓傻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不、不,不是这样的,淳姝怎么会?明明是我养出来的灵器,怎么会不听话?”
呼延翎霜的牙齿颤抖着,脸上布满了恐惧:“难道是……难道是……小渺跟着我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小渺是谁?她在哪里?”文鲤问多了一嘴。
“小渺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妹妹……”呼延翎霜突然发疯似地嚎叫,“她在落日塔,她恨我!她恨我!”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激动过头,昏厥过去了。
文鲤对着呼延翎霜喊了好几声“唉”,都无人回应,她转过身去看淳姝,只见她周身散布着鬼气。
“惊雀铃。”文鲤的手一挥,惊雀铃便浮现在空中。
“息魂调。”
惊雀铃便摇摇晃晃朝淳姝飘去,响起了舒缓的铃音。
起初,淳姝还在挣扎,好在晋楚几人将她按住,后来,动静就小了,脸上的青丝也渐渐消失。
息魂调一停,怨气便已平息,文鲤收回了惊雀铃。
淳姝睁开眼睛,慢慢恢复了意识。
“头好疼。”淳姝揉了揉头部两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迷迷糊糊地将痴梦镜收回了心口,文鲤见状,也将水鸣伞唤回,再次化成了剑。
“淳姝?”文鲤关心她,又温柔地轻唤了一声。
淳姝抬眼看着文鲤,注意到了她手中的权杖,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又顺着文鲤的方向,看到昏倒在地的呼延翎霜:“圣女怎么了?”
文鲤随口道:“被自己吓昏过去了。”她又举了举手中的权杖,“你害怕它?”
淳姝犹豫了半晌,点了头。
“淳姝,”晋楚揉了揉淳姝的头发,“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什么?”淳姝茫然,只觉得眼前几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圣女说,我才生长了四年,自见到光明起,我便一直守着萨里天湖,接受村民的朝拜。”
“你在这里?接受部落居民的朝拜?”文鲤抓住淳姝的手,她望着对方,圣女把淳姝嵌在石头上,再接受村民的朝拜?
“圣女还对你做了什么?”她隐隐约约察觉出淳姝的异样,她不知道,淳姝接下来对她说的话,她是否能接受得了,“为什么你会害怕这把权杖?”
淳姝一愣,右手下意识摸者自己的腹部:“有点疼。”
“疼?哪里疼?”昭云以为淳姝身上疼。
“这里疼。”淳姝的手停下抚摸的动作,掌心仍是覆盖在腹部上,“圣女用权杖,刺入这里,圣女说,我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灵力,不及时汲取会伤了身子,很有可能会死亡,但我心中有一个期望,我觉得在远方还有人等着我,我还不能死。”
几人已经气得发抖,怒道:“谁还嫌灵力多啊!”
文鲤心口难受,她伸手摸摸淳姝的脸:“我们现在,就将你救出来。”
“魔杖就是钥匙。”淳姝指着文鲤手中的权杖,她捏了一道口诀,湖水退去,露出了方形石柱,她小腹以下的位置,全是石头,石柱底部,有个拳头大的圆孔。
几人震惊又愤怒,昭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昏倒的呼延翎霜:“真真是心如蛇蝎!”
文鲤隐忍着对淳姝的心疼,将手中的魔杖缩小,她走到圆孔附近,蹲下来,将魔杖放了进去,绿光乍现,下方的石柱化成了一双白皙细长的腿。
淳姝的双腿僵硬,早已没了知觉,一个不稳,就差点摔了下来,好在晋楚一直注意着,将她稳稳接住。
“疼。”淳姝皱了皱眉头,泪水盈满眼眶。
晋楚一把将淳姝抱起,安慰她:“别怕,别怕。”
文鲤将魔杖取出来后,那尊石像,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变的只是,它没了灵魂。
“落日塔在哪儿?”墨弋看了一眼呼延翎霜,“我们得过去,问问她口中所说的小渺。”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淳姝指着前方一条路,声音微弱,有气无力,她只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的,满眼混沌,轻眨了几下眼皮,昏睡过去了。
“淳姝?”晋楚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仰天叹了一口气:“好好睡一觉吧。”
墨弋解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淳姝的身上。
文鲤低下头,轻轻咬住下唇,瞟了眼地上的呼延翎霜,弯下腰来一把抓住呼延翎霜的手臂,提了起来,将她扛着肩上:“走吧。”
墨弋与昭云在前面带路,此时风雪很大,周遭早已空无一人。
他们穿过树林,便看到了一座高塔,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有光,塔顶燃着篝火,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他们站在塔门前,叫了好几声“有没有人”,无人应答。
墨弋伸手触碰涂着红漆的大门,“吱呀”作响,门开了。
晋楚赶紧将淳姝抱了进去,他环视了一眼,只有窗子的地方挂着灯笼,中间是一座祠堂,上有一尊天女的雕像,雕像下是张石床,上面放满了水果、干肉之类的祭品,石床正前方下有个石洞,不深,里面插满了燃着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