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鲤把呼延翎霜丢在石床旁,自己走到楼梯口,望着上面:“我上去看看。”
“一起。”昭云叫住了文鲤。
“你们小心点。”墨弋抬眼望向他们。
“明白!”昭云一脸笑嘻嘻,还冲墨弋挥了手。
见两人上去后,墨弋才去将塔门关上,顺便将地面上几块有些残破的木板拿到晋楚面前,又将先前盖在淳姝身上的外袍拿下,铺在木板上,他将衣服抚平整:“躺下来会舒服一些。”
晋楚点头,将淳姝小心放到木板上去,又将自己的外袍解下,盖在淳姝的身上。
墨弋揉揉眉心,叹息一声:“眼看着所有神器都找齐,太上老君估计不久之后就要下凡,也不知道回到九重天后,还能不能再回重元宫。”他顿了顿,回头去看晋楚,发现对方正盘坐在淳姝身边,也在看着他,他接着道:“其实我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安,这不安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千瞻,第二个便是眼前的淳姝。”
“依我对乌隐的了解,他或许不会为难千瞻,只是淳姝,如今已经救回来了,这不安又从何说起?”晋楚望着淳姝的脸,眼里多出了一抹心疼来。
墨弋犹豫片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从淳姝之前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在椿崖生活了四年,受万人敬仰,又受尽圣女对她的折磨,这样极端的分化或许会对她造成不小的伤害和冲击,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你也看到了,这圣女极其残忍,她让淳姝做的事情我实在不愿去想象,我唯一怕的是,恢复记忆后的淳姝,她要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四年的自己呢?”
“这……”晋楚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话来答复墨弋的猜测。
墨弋坐到晋楚身边,叹了口气:“如果淳姝现在只是一件普通的、刚化成人形不久的灵器还好,那她将会在未来的生活经历中,逐渐克服圣女带给她的阴影,将圣女的凶残从心底抹去,可惜她不是,像她那样单纯又心怀善意的神器,一旦经历了这样一场噩梦,以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很难说。”
晋楚拍拍墨弋的后背:“你还是人类的时候,会想过你死后会化为琴,直接成了琴仙,从此永垂不朽吗?”
墨弋低下头:“从未想过。”
晋楚试图让墨弋不要太过于操心:“你吃了那么多苦,却始终坚守自己的琴道,即便是年纪轻轻就故去,也能得到上苍的垂爱,从此以另一个身份,可以继续传扬你的琴道,不也是死而无憾了。”
墨弋点头:“嗯。”
“所以啊,”晋楚笑了笑,“淳姝那么善良,她的未来,必定春光灿烂,现在,淳姝的身边还有我们啊,她并非是孤身奋战。”
墨弋一愣:“是。”
“很快就结束这……”晋楚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他与墨弋对视了一眼后,先后起身往门口走去。
门外是一个女声,还在拍着门板。
“圣女!圣女!请求您见珵璟一面!”呼延珵璟的脸已经冻得通红,满眼焦急,又拍了几下门板。
晋楚移开门栓,呼延珵璟再拍下来,门就开了。
呼延珵璟微微诧异,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晋楚的脸,居然带着一丝惊喜:“你……”她的视线一瞥,看到了晋楚身后的墨弋:“你们……”
晋楚礼貌性地向她点头:“外头冷,进来说。”
呼延珵璟进来后,双手快速地摩擦着掌心,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她稍微松了口气:“还好你们没事。”
“小队长,你这么匆匆忙忙赶来,怕是有什么大事要找圣女吧?”晋楚问她。
呼延珵璟摇摇头:“我怕她……”她有些紧张,环视了一眼周围,看到了靠在石床旁边的呼延翎霜和躺在木板上的淳姝,话语瞬间止住了。
“圣女她……”呼延珵璟赶忙跑到呼延翎霜身边,毕竟自己是椿崖部落的族人,圣女出了事,怎可能坐视不理,她心里已经开始警惕晋楚几人:“你们要对圣女做了什么?”
这呼延珵璟是个好说话的人,晋楚也不急:“小队长,你冷静冷静,我们一开始只是来投宿,是你把我们带到圣女身边,也是圣女将我们几人留下来的,我们又怎么会想着对圣女做什么呢?”
呼延珵璟觉得晋楚的话也有一些道理,但圣女昏迷,对于椿崖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那圣女……”
晋楚又说道:“圣女只是受到惊吓暂时昏过去了,小队长此时来找圣女,又是为何?”
“我……”呼延珵璟定了定神,“当时我离开后不久,神兽就发怒了,风雪骤降,我在远处,根本看不清你们的身影,也无法靠近,等风雪一停,你们便无了踪迹,我怕你们出事,所以就来找圣女了。”
“为什么你是怕我们出事,而不是圣女?”墨弋一向敏感。
呼延珵璟的脸色明显变白。
这时,躺在木板上的淳姝闷哼一声,便又继续沉睡下去。
呼延珵璟很快被淳姝转移了注意力,她方才没有看清楚淳姝的脸,此时靠得也还算近,她挪了几步到淳姝身边蹲下,更仔细地去观察淳姝的容貌,表情带着点惊吓。
墨弋和晋楚都觉得奇怪,但两人都极有默契地不去打扰呼延珵璟。
呼延珵璟拨开淳姝贴在淳姝脸上的墨发,惊讶得大叫起来:“是她!”
墨弋闻言,半跪在淳姝旁边,指着淳姝,望着呼延珵璟,语气有些严肃:“你认得她?”
呼延珵璟非常肯定地点了头,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她站了起来,心中有些害怕。
而后墨弋也跟着起身,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四年前,”呼延珵璟缓缓说道,“四年前我见过她,她与圣女站在一起,就在萨里天湖的湖岸上,这张白皙的脸,这一头长发,这一件单薄的黑色深衣,都与四年前一模一样,我实在是印象深刻。”
“后来呢?”晋楚出了声。
“那天,是圣女刚出落日塔的日子,族人在举行祭祀仪式,我当时调皮,被我娘罚在家,不许去落日塔,但我在家人都出门后,偷偷溜了出来,当时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路上了,快走到萨里天湖时,我就看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圣女,一个便是这位黑衣姑娘,这部落的人我几乎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两个人,我非常好奇,只不过突然吹起一阵风雪,我无法靠近,风雪一停,那两人都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
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近一看,雪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这让我吃了一惊,同时想起了我娘说萨里天湖有神兽的传闻,于是我赶紧离开那个地方,去了落日塔后,仪式已经开始了,族人都在迎接新圣女的到来,接受圣女的朱放,庇佑我族长盛不衰。
看到圣女出现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而那另一个女孩,或许早已成为了神兽的腹中餐,没想到我现在还能再见到她……”
呼延珵璟说完,整个人还是虚的,她的这个秘密掩藏得太久了。
晋楚道:“所以你今天看到那场风雪,是以为我们会遭遇不测,那多谢小队长的关心了。”
呼延珵璟客气得笑笑,还是困惑:“圣女怎么会晕倒?这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晋楚摇摇头,好多事情,不好向旁人说,这里边的弯弯道道,也说不清:“圣女不会有什么大碍。”
呼延珵璟一副为难模样。
墨弋突然想到了点什么,问道:“小队长,圣女是不是有一个妹妹,叫小渺?”
“妹妹?”呼延珵璟很惊讶,“圣女的原来的家庭里,都是汉子,她没有妹妹,而且整个部落都没有叫小渺的人。”
“什么?”墨弋也惊讶,“那她口中所念叨的小渺又是谁?”他呼了一口气,想着只能等昭云他们查清楚,上头都有些什么东西了。
那边,文鲤和昭云已经上到了第八层,这塔的空间并不算大。能一眼环视完毕,这一到八层都是佛像和祭祀品,空中也并无什么异常的气息。
“那估计是最后一层了,那里或许是圣女住的地方。”昭云提醒道。
最后一层,两人都提高了警惕,快走到第九层时,差点被一束光线闪瞎了眼,他们退后几步,见里头没什么动静,那束光也还是那束光,昭云咳咳两声,先走了上去。
文鲤见昭云站在楼梯口没有再往前走,自己也走了上去,没想到前边是一道门,那束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有没有有人?”昭云轻轻叩了三下门。
屋内无人回应。
昭云用力推了一下门,门便开了。
文鲤望着屋里的光景时,不由得困惑起来,这屋子,明明就是普通女子的寝室呀,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墙上挂了一面铜镜。
昭云抬脚走了进去,文鲤紧跟其后。
“你看这里!”昭云惊呼一声,他指着床对面的一条石柱,脑子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文鲤走过去,望着这通到顶端的石柱,石柱里嵌着一面镜子,镜子很长,比她高,而且还对着床:“她这是想做什么?”
昭云感叹一句:“怎么会有人拿一面这么大的镜子镜子对着床、对着自己呢?奇也怪哉。”
文鲤开始猜测:“淳姝也是一面镜子,会不会与她有关?”
“这倒不清楚了,”昭云摸着下巴,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先指指头,又指向心口,“我觉得吧,对着床立镜子的人,不是这儿、就是这儿有点毛病。”
文鲤:“……”或许真是这么一回事吧。
昭云抱怨道:“这也没有别人呀,这圣女怎么还说落日塔里有人,我们从第二层到这第九层,都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气息,这圣女是不是诓我们呢?”
文鲤拍了一下昭云的肩膀:“昭云,这根本没有什么小渺,或许真被你说中了,她这儿有问题,”她指了指脑子,“这个小渺,或许就是圣女臆想出来的人。”
“为什么?”昭云虽然怀疑,但还是觉得文鲤太过武断了。
“因为淳姝。”
“痴梦镜……”
“嗯。”
“果然,痴梦镜能照出每个人心中最丑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