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了?”冰女从屋外探头进来。
河瞳吩咐她:“三泽留下给薛公子处理。”
“哦。”冰女转头,继续嘲笑三泽。
薛络容打趣道:“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我真困了。”
文鲤看着薛络容:“游月将越城安插在碧山派的目的我心里有个大概,但既然这三泽是恒柬养大的,柳嵘的死又导致你中了毒,这件事就说明与夜生门逃脱不了干系,至于游月——”她突然看向河瞳,“如果我没有记错,妖族想要与你联姻吧?”
河瞳一愣,点了点头。
薛络容若有所思,妖族联姻那件事,他略有耳闻,他暗暗看了一眼河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文鲤黑着脸,继续往下说:“妖族在这件事中看起来没他们什么事,但仔细一想,还是沾了点边的,越城和江有春都是妖族在门派中的卧底,江有春死前还说越城可不止那么简单,妖族在联姻的事情上非常急,可想而知是想拉拢魔界,可臭阿瞳不干,他们也许就能转换目标到夜生门身上呢?夜生门中,有魔界和妖界的叛徒,如果妖界看重的是利益,那么就会拉拢或者投靠夜生门,谁知道妖界到底想做什么?”
“那绮迎的死,还有木护法的死,也是他们的受意吗?”柳姑娘一脸惆怅。
河瞳说:“绮迎原先是妖,她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才会遭此毒手。”
柳姑娘看着河瞳:“记得你上次让小六来问我,绮迎死前有些什么迹象,那一句诗‘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我又想起炽水城林家的林择渊林公子,觉得这名字倒能和这句诗对上,小鲤,你记不记得,林公子总是特别在意绮迎的事情,那时我就觉得很怪。”
河瞳一脸遗憾:“后来我们确实去查了,真没什么可疑的事情。”他又看向薛络容:“两个月前,你去炽水城做什么?”
薛络容老实回答:“狼珠在贺轩灵身上,有点危险。”
柳姑娘皱了眉头:“这狼珠,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这么多人争来争去?”
“这狼珠啊,”昭云笑道,“狼妖体内都有一颗狼珠,但狼族称它们作‘元珠’,也只有这一颗被称作狼珠,这狼珠存在已有好几千年了,特别之处更在于狼王的用心良苦啊,狼王每夜都会吸取月光,最后千年修炼的灵力也献给了他的狼珠,狼珠又像一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能感知月光的力量。”
柳姑娘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薛络容催促道:“我要休息了,越城身上,估计还有别的秘密,至于三泽,我会处理好。”
柳姑娘犹豫一瞬,看着文鲤:“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说话的人是薛络容,这个人也真是奇怪,说开了话后反而也赖皮起来,“你留在这里照顾我。”
柳姑娘摇摇头:“我要亲自给绮迎的死一个交代。”
薛络容见柳姑娘如此坚定,也硬着头皮应下了:“我会保护好柳仲文。”
“嗯?”柳姑娘困惑,想起柳仲文的一些反常行为,问对方:“他的灵器是你给的?”
薛络容点头。
柳姑娘语塞,恍然觉得有些感动,又觉得在这里表现出来不合适,满腔的情绪最后化成一抹苦涩的微笑。
文鲤走到河瞳身边:“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你说。”
“淳姝,也就是痴梦镜,被沉浸掳走了,连夜生门都找过了,找半个月,一点踪迹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文鲤心里挺难受的,“她们会在魔界吗?”
河瞳安慰她:“你别急,我会替你找,一旦她们出现在魔界的管辖范围,我会来通知你。”
“你真的是乌隐?”薛络容凝神瞧着河瞳,怎么看都不像。
河瞳轻笑一声:“怎么?”
薛络容觉得好笑:“我实在没有想到,千年前的敌人,既然能在此刻化干戈为玉帛。”
柳姑娘听着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她现在也算半个魔界人,要是河瞳发怒什么的,把她弄残了怎么办?于是她瞪着薛络容:“你就少说两句吧,不要惹怒他。”
薛络容抿着嘴唇轻笑,也没有闭上嘴:“你帮着外人做什么?”
柳姑娘看了薛络容一眼,人才刚好,还想折腾什么呢?于是她转身把薛络容按倒在床上,让他躺好,又把锦被拉上,盖过他的头,拍了拍被子:“好好休息!”
薛络容等柳姑娘的手一挪开,立马掀开被子,呼呼喘了几口气,一脸憋屈:“你想闷死我。”
两日后,妖界。
自遭到李无忧怀疑后,越城便一直待在妖界,不敢出去,而游月也没有多大搭理他,他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
半个月前他有了一个新任务,就是陪着那个叫做淳姝的少女,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只知道是夜生门的沉浸带来的,与其说是陪着淳姝,不如说是看管她,她觉得那个女孩骨子里有一股倔劲,不太好靠近,这个女孩很少说话,也很少吃东西,经常一个人坐在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流泪。
这天,沉浸来了。
“淳姝,告诉你个好消息,今晚的事情,想必你会喜欢。”沉浸说话时,一脸雀跃,骨子里透着微妙的自信。
“什么事?”淳姝问道,她待在妖界待了将近半个月,呼延翎霜带给她的噩梦还没能干干净净从她心底抹去,她本来是守护人类的神啊,那双沾满鲜血的手,那双迷离而将近癫狂的双眼,真的属于自己吗?
一到深夜,她就无法安眠,那些跟随着她的怨气虽然已经消失,可那些被残魂纠缠的日日夜夜,她怕是很难忘记了,一张张啼哭的脸出现在她脑海里,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无力,于事无补。
就连看到晋楚文鲤几人,也不敢靠近,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啊,却在担惊受怕,怕他们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更怕他们理解自己,那样,她会觉得自己愈加无地自容,愈加惭愧,也愈加难过。
“就当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沉浸笑道,她觉得,这件事对于淳姝来说,也是一个惊喜。
淳姝望了一眼周围的光景,叹了口气:“好。”
越城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从此之后,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吧?他该回碧山派吗?
淳姝走后,换成了他在沉思。
游月从灾区救出他,并养了他好几年,他当游月是恩人,也是亲人,为了还这份恩情,他会听从游月的一切安排,现在才恍然惊觉,他不过是游月酝酿的巨大阴谋中,一颗稍微有点作用的棋子罢了?
他没办法说不如一早就死了,不用活到今日的地步,那时家乡发大水,他半死不活地挂在河中的浮木上,嚎啕大哭,他是想活下去的,正是这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得到满足,所以才一直受之有愧,不敢做出任何忤逆游月的事情。
游月把他养了五年,就取代了均山城隍庙中那个叫李圈的男孩的身份,再到接下来的被虚元真人看上,还有那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柳姑娘。
他离开均山的那一天,心情忽然有些沉重,他曾为那个漂亮的女孩心动,那个原本叫做李圈的男孩,现在又在哪里了呢?
他今年二十二岁,三岁时遇难,在妖界待了五年,八岁时取代了李圈,在碧山派待了整整十四年啊。
虚元真人对他好吗?一句严师出高徒可以概括。
木随知与肖可待他如何?如自家兄弟。
同门待他如何?相处甚欢。
他曾经快乐过,当他意识到他的身份是偷来的,他的梦就碎了,明明可以不用这样,为什么还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每一次出任务经过均山时,都会被师弟们怂恿去探望探望老李和柳姑娘,没办法,硬着头皮去了,更何况他也想见见她呢?
一年前,杀死柳姑娘的挚友绮迎是他在碧山派待了那么多年,游月给他的第一道命令。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朋友?
为了不让游月失望,他照做了。
半年前,游月让他找机会杀了木随知,后来岐山派的江有春来找他,声称自己也是游月的人,要将归一楼的宝物碧游珠盗走,在行动的那一晚,没料到被晚归的木氏夫妇发现,他狠下心,与江有春合力杀死了他们。
江有春走后,他又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越城。”
他的思路被打断,不远处有人在喊他,他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抬头一望,发现是文鲤。
这一趟妖界之行,只有文鲤与柳姑娘来了,文鲤在均山休息了一夜后,就与柳姑娘前往妖界,奈何路途遥远,花了一天多时间才来到,虽然守卫极少,但迷宫众多,花了一夜时间,才走出来,满脸疲惫地踏上一条小路,摸过来后,竟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越城,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不知道为什么,越城看到她们,忽然也不怕了,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他站起身来,笑迎她们过来。
越城说:“别来无恙。”
文鲤和柳姑娘觉得有点困惑,又怕这其中有诈。
“你知道我和江有春杀死木师兄和肖师姐后,我遇到谁了吗?”
文鲤没料到越城会说这件事,她和柳姑娘都没有接话。
越城走近几步,继续说道:“那时江有春已经走了,我遇到了林择渊,他在找一枚玉佩,上好的东洲白玉,上面有一条盘旋的蛟龙,连吾主也在找那枚玉佩。”
文鲤脸色一白,柳姑娘也开始慌了,林择渊到底是什么人?
“他可不是什么炽水城富家公子林择渊,他可是东洲之主,蛟龙临渊,那枚蛟龙佩,可是他身份的象征,能号令东洲的一兵一卒。”越城顿了顿,“可惜他把玉佩弄丢了,也没能找回来,如果不是肖师姐在几年前跟我说过有这么一块玉佩,我都不会在意。”
“他没杀你?”文鲤挑眉,似有不信之意。
越城笑道:“我当时受了很重的伤,还是他给我治好的,他说了,不想惹别的麻烦,两人只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后来呢?”文鲤问她。
“后来他就走了,但偶尔会让我做一些事情,当时我就觉得我自己,流连于吾主与临渊之间,是活不长了。”说罢他仰天一笑。
文鲤终于明白,为什么肖可会让她把这枚玉佩送到云起山庄,她只想找到这枚玉佩的主人,因为这枚玉佩是在碧山派找到的,她估计是害怕这人对碧山派不利,抑或是碧山派出了什么卧底,所以她没敢光明正大地请示四大真人,事关重大,走漏了风声,对碧山派一点好处也没有。
“柳姑娘,绮迎的仇,你想报就报吧,要杀要剐,你请自便。”越城说话漫不经心,似乎已经对活下去没有了希望。
听到这句话,柳姑娘反而下不了手,她看着文鲤:“我们走吧。”
文鲤看着越城:“你回碧山派自首吧。”
“好。”越城看着的人是柳姑娘。
柳姑娘转身,拉着文鲤直接走了。
越城望着她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至少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帮上你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