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宋江郎,你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昙花愤怒的捶门。
宋江郎像是没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叫喊声,十分焦心的来回踱步。
杨依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说道:“宋青山好像病了……口吐白沫……”
宋江郎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些糟心事,那个半大的鬼小子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他一清二楚。宋江郎最后一点耐心终于消磨殆尽,他暴怒的说道:“他口吐屎尿都没关系,反正要不了多久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你们几个半大小屁孩闹啊闹的,以为全天下都围着你们转?”
杨依被吓到了,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来人,”宋江郎喊道,“把大伙都召集起来,不管是哪个当家的人,都叫过来,后院的人也叫到山上。”
一旁的仆役点点头,匆匆领命离去。
杨依也想跟着退出去,刚走两步就被宋江郎叫住,“你就在这里呆着,哪也不准去。”
“可是厨房还有碗筷要收拾……”
“听不懂我说话么?”
杨依手绞着袖子,低头应诺,“是。”
宋江郎指着她的脑袋,毫不客气道:“不要想着帮那小崽子出来,现在真不是你们闹的时候。”
杨依头压得更低了,“是。”
宋江郎泡了壶浓茶,强迫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杨依注意到他在喝茶的时候嘴唇抿的很紧,太阳穴上青筋裸露。
传话的仆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但他只带回了宋江郎自己的人,“七当家,我们山头的刀主都在这里了,后院的闲杂人在外面呆着。”
“其余当家的呢?”
“他们……没来。”
“干他娘!”宋江郎把茶盏摔了个粉碎。
所有人都默契的沉默下来,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了解宋江郎的人都知道,这个老狐狸从不失态,事态越危急的时候他越镇静。这么多年来,摔茶杯泄愤还是头一遭。所有嗅觉灵敏的人开始察觉到笼罩在赤蛇山上那道危险的气息,这一次赤蛇寨似乎将迎来灭顶之灾。
“告诉他们,想活命就过来,带上自己所有人!亲眷家属都不要带,”宋江郎咬着大拇指,“他们想要什么我宋江郎给什么……钱、女人、权势、刀手,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仆役觉得宋江郎开始糊涂起来,他低声提醒道:“七当家……”
“滚!”宋江郎想都不想直接吼着回应他,“你他娘的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所有人,所有能打的,让现在还活着的当家都过来,听懂了吗?”
“是!”仆役再次匆匆离开。
满堂的人站着,显得有些拥挤,不少人歪歪斜斜的靠在墙壁上。所有人都在等着内堂尽头太师椅上坐着的宋江郎给出一个解释,一个召集所有人的理由。但宋江郎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头紧锁,思索着什么。半晌后,他突然让所有人出去,“就在外面呆着,我不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宋江郎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最终还是服从的离开这个大堂。
“杨依,你留下。”
杨依一愣,疑惑的望着宋江郎。
宋江郎等所有人离开后,一指大门,“关门。”
外面的人神色有些不对劲。
杨依顺从的关上大门。
宋江郎上下打量着杨依,看得她心里开始发毛。杨依脑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你跟李昙花差不多高的对吧?”宋江郎突然开口道。
杨依没反应过来,脑海里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啊?呃,是的。”
“和昙花她熟么?我看你们四个老搅合在一块。”
“我们四个?”
宋江郎不耐烦道:“就我侄子、你、朱涛还有昙花。”
“我……我跟大小姐关系不是很好,只是泛泛之交。青山哥或许跟她感情更好。”
宋江郎沉吟半晌,似乎是遇到很难决断的事情。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神色痛苦,甚至偶尔会有释然的表情。
杨依十分忐忑的站着。
半晌后,外面突然传来之前传话的那个仆役的喊声,“七当家,五当家为首的人来山坡了,但不肯上山,要您亲自去谈一谈。”
宋江郎像是突然间下定了决心,他抬头望向杨依。
杨依从来没见过这种眼神,饱含着疯狂与不顾一切的意志。
宋江郎开口了,声音十分低沉,“我要你做一件事,就当是报答我对你的收养之恩。”
杨依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更加不能拒绝。
“是。”她点头。
“会死的。”
“嗯。”
宋江郎对她的坦然接受似乎略有些惊讶,他想了想,像是安慰的说道:“事成的话,宋青山他们有机会活下来。”
杨依抿嘴一笑,就像持家媳妇遇到什么高兴事一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地之间,八十一道烛火摇曳。暴雨浇在上面,反而让那幽蓝的火光更加旺盛,狂风呼啸拉扯着,烛火好似八十一条蓝色的绸缎,摇曳着狂舞着。
一口巨大的黄金棺椁躺在烛火中央,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符纸。
一个女人拄着一把长刀坐在上面。
一旁有个白衣男子一边沾血画符一边念念有词,侍童一手撑伞一手吹笛,只有简单的一两个音调。
棺椁突然震颤起来。
一道天雷自九霄而来,顺着颜之娘的刀身灌入棺椁。她十分冷漠的望着刀身上耀眼的电流,五官因为强光而显得立体。不一会儿后,棺椁又安静下来。
邯鉴出将最后一道符贴在棺椁上,疲惫的长吁一口气。
“镇住了?”颜之娘问道。
“算是吧,勉勉强强。实在是低估了这化龙尸,”邯鉴出苦笑道,“先前我还跟别人夸口说能控制它呢,现在看来是有些自大了。”
“我回武当山,叫师父他们来灭了……”
“不,你不能灭,”邯鉴出严肃的打断道,“这具棺椁可能还要搬起来运走。”
颜之娘皱眉,“怎么运?它一离地你还能镇住它?”
“不知道,还要再想办法,”邯鉴出道,“总之它不仅仅是一具凶尸这么简单,庙堂之上不知多少人看着呢。”
“这是人为的?”颜之娘眉头越皱越深。
邯鉴出眉目微弯,眼睛眯起来,“你说呢?”
“做这事的人不怕天谴么?”
“本就是天谴一族,何惧天谴。”
颜之娘疑惑的盯着他。
“话说,你有没有兴趣拿点东西。”邯鉴出的笑意越来越深。
“什么东西?”
邯鉴出轻吐出几个字。
颜之娘震惊的瞪大了眼。
“你脚下的那具尸体上就有我们想要的东西,”邯鉴出将‘我们’两个字咬的很重,“没有天谴,没有因果,这件东西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我们面前。你不想要吗?”
颜之娘犹豫不决。
邯鉴出也没有催促。
暴雨依旧在下。
半晌后,远在山顶的人都听见了一声非人的咆哮,甚至盖过了天边连绵不断的雷声,随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公孙维晏察觉到事情有变后,匆匆赶到,却只见满地狼藉,棺椁四周像是被十几头牛犁过了一般。出乎意料的是棺椁本身完好无损,好端端的摆放在原位。邯鉴出向他报告说只是出了一点无关大局的小意外,很快就被他们修补回来。
公孙维晏将信将疑的离开,回头一望,却见颜之娘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好似风雨中飘摇的女鬼。
寅时。
两千甲士好似蚂蚁,踩着湿软的泥泞向山上进发。
出乎指挥者意料的是,这次寨子并不像之前那样一触即溃。匪徒组织了凶猛且有效的反击,其杀伤力比正规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山坡炸药第三次被点燃后,朝廷军队不得不选择暂时退兵,否则将会不仅要抵挡匪徒的攻打,还要面临滑坡和泥石流的威胁。
“输了?你们一群边军告诉我打不赢一群乌合之众?”赵墨严不敢置信的说道,“你是不是脑袋不想要了?”
领兵将军单膝跪地,“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赵子言叹了口气,说道:“不怪他们,是我们自己的错,我们低估那群乱匪了。探子说,那里有个叫宋江郎的七当家,在朝廷军围过来时,他就开始着手不顾一切的整合寨子。听说他把钱财什么的一切身外之物全部散掉了,换来手下一群人的忠心耿耿和其余几位当家的信任……也算是个人才。”
“但再怎么说,面对面光明正大的打,结果就是输了。”
赵墨严不认可赵子言的说法,他始终觉得手下这群人是兵痞子,没有给他认真做事。
赵子言摇头,“我们这边天时地利都不占。而乱匪据险而守,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能打胜才奇怪了。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想办法让那个主事的宋江郎过来见我们一面,我们想要的东西他未必不能给我们。”
赵墨严啃了一口梨子,“一看就是鸿门宴,他那种精明人未必肯过来见你。”
“想办法,威逼利诱。”
赵墨严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就不怕赵无言他们一伙打上赤蛇山么?虽说我们打不赢,但他们未必就打不赢。”
“他们打不赢的。”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自己说的?赵无言在朝堂上没有根基。虽说父皇公开明面上支持他,但没有哪个大臣会在他示好之前投靠过去的,这只会自降身价。实权将军就那么几个,又岂是那么容易争取的?”赵子言淡然的说道,“他手下带着的不过是一群绵羊一样的州内守军,而我们这里则是边关的虎狼之师。”
“那为何我们不直接发兵去吞掉赵无言?”
赵子言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公孙维晏在那里。”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秦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