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被迫指路,给一群鬼祟的甲士指明上山的道路。
一千甲士如山野游行的鬼魅,行进的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宋青山不由得想到老一辈讲的阴兵借道的传说,他心里隐隐约约泛起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赵子言在和冒牌的赵墨严下棋。
赵子言执黑子,占星位。赵墨严小飞挂角,赵子言成倚盖定式。六手托角、七挖、八打、九粘,两方激战起来。
半晌后,赵墨严皱起眉来,“皇兄不守角?”
“前些日子,东瀛来使与本朝大国手对弈一局,我在一旁观战。最后东瀛虽然输了,但是他这一手很有意思,据说叫‘气和’,指的是一直坚持强劲的着法。我现学现卖,也不知道对不对。”赵子言笑道。
赵墨严用棋子轻轻敲打着棋盘边缘,“要么是皇兄你用错了,要么这气和就只是无稽之谈。总之皇兄你要输了。”
“未必。”
赵子言再落子,只攻不守。
两人再次酣战。
赵墨严随手从果盘拿了颗梨子,大口啃起来。
赵子言忽然道:“六弟,既然借兵一千,为何不明说?”
赵墨严突然僵住了,他不自然的放下梨子,冷汗沁湿了脊背,就连嘴里的梨子都微微散发着苦味。他吞吞吐吐道:“只是一些私事……上不得台面。”
“夫子曾教训过我,说我心计太正。王霸之道,在于正奇相辅。太正难得正果,太奇难得民心。想必夫子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恰恰与我相反。”赵子言手指把玩着黑棋,“所以你说你不再夺嫡,我是打心底不信的。”
赵墨严不知该如何作答。
“该你落子了。”赵子言提醒道。
赵墨严再没心思下棋,他随意落了一子,显然在想别的事情。
“其实我知道很多,”赵子言抬眸,浅笑道,“正如你所说,我比所有皇子更加堪当大任。我会弥补自己的缺点。”
他又落了一子。
赵墨严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小心翼翼的跟着下了一子。
赵子言又说道:“没有陵州大都督府发话,哪个走私的敢乱带人出境?要知道陵州大都督府就是最大的走私头子,不然那些个高官何必那么眼馋这块肥肉?我赵子言在皇宫被众多大臣赞誉为算无遗策,会随随便便让赵无言走出陵州地界?”
赵墨严听完这番话,隐隐猜到些什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下棋。”赵子言轻轻敲了敲棋盘。
赵墨严战战兢兢的落了一子。
赵子言跟着落一子,继续道:“那个邯鉴出,跟了我多久了……大概四年了吧。四年来恩威并济,那个公孙维晏随随便便唬两句就能让这个一流的谋士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子?说出来你信么?”
这回赵墨严不等他提醒,直径落了一子。
赵子言笑道:“我赢了。”
赵墨严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十分的棋力发挥不出三成,败落也是应有之事。他输的不只是棋局,更有棋局之外的东西。
“你看,我也学会了‘奇’,赢了这盘棋。”赵子言说道。
赵墨严吃惊的看着赵子言。
不知何时起,赵子言的瞳孔变成金黄色的竖瞳。
赵墨严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山上的那一千甲士并没有直上赤蛇寨,而是绕道奔向赵无言的方向。
石道拦腰断了一截,四周沟壑纵横。
在这缺口中央,站着两个人。
陆晓晓长刀一甩,一小滩鲜血被甩落在地。她开口问道:“你是秦九寒?”
“是。”
她皱眉,“你身上有伤?”
秦九寒指着肩膀的伤口,笑道:“你自己砍的你不清楚?”
“你知道我的意思。”陆晓晓颇有些不耐烦。
“是,”秦九寒坦然道,“不过不妨事。”
陆晓晓没再多说。她刹那间化为一线奔雷,刀光如闪电一般,斩向秦九寒。后者长剑触地,画了个半圆,说不尽的写意潇洒。剑芒与刀光相撞,狂风如刀一般割的人脸生疼。
秦九寒复退百丈,石道的断口又长了一截。
“算了。”陆晓晓突然收刀入鞘。
“不打了?”秦九寒疑惑道。
“我不乘人之危,但也不玩忽职守。你不往前走,我就不杀你。”
“听起来不错,虽说这显得我很丢脸。”
陆晓晓瞥了他一眼,“下次再切磋。”
秦九寒后退一步,收剑入鞘,“恭候。”
轿子里的人叹了口气,掀开帘子,迈步走了出来,赫然便是赵墨严。他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吓人,身上穿着黑色长袍,脖颈处围着一圈狐尾,手上盘着两颗光滑的核桃。他一瞬便化为一道黑虹,跳下石道,在泥泞中奔行。
不远处的赵无言心头一跳,心生预警。他侧身撞在一颗树上,顺势弯腰低伏。下一瞬一颗核桃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将那树干射了个对穿。
赵无言回头,看到了黑暗中的那对金色瞳孔。
“皇兄,不是只有你才能成龙的,”赵墨严的声音如同鬼祟私语,“龙珠就如龙椅,说到底谁抢到就是谁的。”
赵无言并未多言,当真正起杀心时,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两蓬泥水迸射,赵无言和赵墨严轰然对撞在一起。赵墨严把仅剩的一枚核桃掷向赵无言,后者偏头避过,猛地一拳砸向赵墨严胸膛。
赵墨严左手微倾,像刀一般贴着赵无言的拳头,猛地发力握紧他的手肘,侧身一拉一扯,右手紧随着顶入赵无言的腋窝,旋身发力,将赵无言抡圆了砸入泥土。
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银丝一闪而过,将半空中的核桃一分为二。
赵墨严瞳孔瞬间放大,他松开了赵无言的手,如鹰一般从原地倒跃,那道微不可查的银丝在千钧一发之际割断了赵墨严的衣角。
“老匹夫!”赵墨严低声骂道。
或许公孙维晏正面对敌时,武力挤不上一流高手之列,但暗中奇袭的话,就连秦九寒都未必能挡住那神出鬼没的发丝。赵墨严刚刚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此刻仍旧残留着几分心悸,脸上表情是又惊又怒。方才若不是他丢出的核桃恰好撞上了那根银发,此刻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远方突然传来一段尖锐的鸟鸣。
赵墨严脸色变了变,他什么也没说,又从来的方向离开。
赵无言一跃而起,抖了抖身子,泥水四溅。
林间沙沙作响,来者是公孙维晏。他身后还跟着两人,正是邯鉴出和颜之娘。
“你怎么弄这么脏。”颜之娘嫌弃道。
赵无言用雨水洗了把脸,说道:“被人揍了呗。没人拦你们?”
“有,来了两个人,一个茅山道士,一个全身罩在黑斗篷里,”颜之娘点点头,“但后来周长史带了一千人马上山,给我们开道。挡路的人见势不妙,就都撤了。”
赵无言疑惑的问公孙维晏:“你让他带兵上山的?”
公孙维晏摇摇头。
“是我,”邯鉴出道,“我来之前便觉得此行不会太顺畅,便让周长史带兵跟随。”
赵无言耐人寻味的上下打量着他,意味不明的问道:“那长史为什么听你的?”
“这个殿下就要去问他了。也许他是觉得我这个谋士受太子殿下重用,值得讨好。”
赵无言心里捋了捋。
半晌后,他对公孙维晏说道:“让那一千人马在这待着,我让他们上来他们才能上来。”
“是。”
“等会,秦九寒呢?”
“大概还在和陆晓晓对峙。”
“赵墨严都撤了,她还不走?”
公孙维晏肃然道:“六皇子未必离开了,殿下多加小心。多年谋划,成败在此一举。”
赵无言不置可否,他仰头,隐约可以望见山巅上的灯火。
“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