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赵墨严满嘴桃子果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觉得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嗯。六弟有何高见？”
赵子言漫不经心的回道。他面前案牍堆积成山，只是两三天没有处理事务，结果就堆了这么多。但看赵子言表情似乎习以为常，他十分十分高效的处理着陵州政务，手下探子还时不时将赤蛇寨的状况上报给他。即便是两头抓他也没有显出丝毫疲态。
“那个宋江郎，我觉得不是好东西，等他明天做选择，说不定会倒向太子。所以我们不如夜里奇袭，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赵墨严含糊不清的说道。
“然后呢？”
“然后逼他交出李昙花，不交就杀了他。”
“要是输了呢？”
“呃……”
赵子言仍旧头也没抬，一心二用道：“未忧胜先虑败，这么简单的道理六弟不懂？”
赵墨严无所谓的吐出桃核，“是我莽撞了。”
赵子言突然抬头，“说起来，六弟这些时日似乎一直不怎么忧心啊。”
“嗯？”
“看起来挺闲散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不三哥比我可靠多了嘛，我就正好少操一份心。”
“六弟也要自强啊。”
“是是，三哥教训的对。”
“你那对时常盘着的核桃呢？”
“哎呀，这不上次拦公孙维晏的时候，一气之下把它捏坏了嘛。一说起来我就心疼死了。”
赵子言又低下了头，继续处理政务，“下次我送你一对吧。”
赵墨严眉开眼笑的说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自家人，何必客气。”赵子言说道。
赵墨严打了个哈欠，他揉了下眼睛，说道：“不早了，我先歇息了，皇兄也早点睡。”
“好。”
赵墨严出了赵子言的房间，穿过走廊，在拐角处和一个递文书的侍从撞了一下。两人相撞的那一瞬，左右无人，正好卡在守卫看不见的死角，赵墨严压低声音以急促的语速说道：“赵子言起疑。”
随后两人分开，赵墨严踉跄的退后一步，侍从被撞倒在地。
“没长眼啊？”赵墨严叱骂道。
侍从唯唯诺诺，一边磕头一边说着恕罪。
赵墨严一甩袖，像是不愿意跟下人一般计较，转身离开。
暴雨持续了两天，仍旧没有停歇的架势。此时正值梅雨季节，山脉间连续不断下十天半个月的雨都是常有的事。
一行人穿着蓑衣，奔行在山间石路上，气氛有些压抑。
赵无言突然开口说道：“真丢脸，我们两千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屁孩。我怎么跟别人交代？”
“是老奴之过。”公孙维晏道。
邯鉴出插嘴道：“也不全怪公孙大人，殿下根基薄弱，能找来的兵将自然差了一筹。那些守城之将，军纪军风好不到哪里去。”
“哦，”赵无言斜眼瞥他，“回头我就让你砍了那个长史的脑袋。”
邯鉴出犹豫了一瞬，“谢殿下。”
赵无言没再纠结这事，话锋一转，问到：“听说你很会画符？”
“在下对符箓一道颇有自信。”
“平安符会么？”
秦九寒略有些惊讶的看向赵无言，随后又偏过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邯鉴出答道：“略懂一二。”
“回去了给我画两张……啊不，画四张吧。”
“臣必当竭尽全力。”
“嗯，”赵无言转身，看向颜之娘，“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干坏事啦？”
颜之娘哼了一声 ，“化龙尸那么凶，你以为镇她很容易？”
“哦。”
赵无言随口应了一声，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说一样，转过头，继续赶路。
这一行人共五人，赵无言、秦九寒、颜之娘、公孙维晏和邯鉴出，他们正在赶往赤蛇寨。
赤蛇山有一条上山的石路，是赤蛇寨修建的。路宽三丈，以各类岩石粗糙的铺就，每一阶都很陡，一大步刚好一阶。五个人冒雨奔行在山路上，脚步声密集且清脆。
猛然间，为首的赵无言停了下来。
剩下四人跟着急停，身上的雨水因为惯性向前飞溅。
一个轿子立在石阶上。
隐约可以听见珠子转动摩擦的声音。
轿子门帘被掀开一角，所有人都看到那黄金色的竖瞳。
“皇兄，好久不见。”
轿子里的人如是说道。
赵无言皱眉，他退了一步，大喊道：“秦兄！”
秦九寒猛地拔剑出鞘，人影如剑一般斩破雨幕，冲向那个轿子。在同一刹那，轿子后面刀光一闪，一道人影后发先至，与秦九寒的剑碰撞在一起。刀剑相交，火花一闪而逝，雨水如箭一般四射。两人一触即退，秦九寒退至赵无言面前，长剑倒握。
一个女人站在轿子前面，侧身而立，手上的长刀如一弯冷月。
那把刀寒气逼人，长而狭，刀身折射的月光细碎且不规则，上面好像雕刻了花纹，美观的好似展品一般。即便是李昙花的晋司刀，在这把刀面前也是相形见绌。
赵无言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哪位？”
轿子里的人似乎在笑，“赵墨严。”
“我可不记得我六弟有这么大能耐。”
“每个人都会留一手。”
“拦我去路，什么意思？”
“皇兄明知故问。”
赵无言杀机越发浓郁。
那女刀客微微压低了斗笠，似乎不喜欢雨水。
五块青石台阶猛地炸裂，雨幕轰然散开。
秦九寒如同贴着台阶向上滑行一般，化为一道白虹，掠向那台轿子。颜之娘和邯鉴出同时向两边散开，身影隐没在密林的黑暗中。赵无言跃下台阶，踩着泥泞奔行，绕了一个半圆。公孙维晏如同鬼魅一般，贴在秦九寒身后。
杀机骤起。
女刀客屈膝半蹲，气息逐渐厚重起来。她的刀锋随着天雷，随着暴雨，随着万物，有规律的颤动着。
秦九寒的剑如同棋逢对手一般，也跟着锋鸣起来。他自上而下斜劈而去，剑光如同一道惊鸿，前方十余丈的雨幕被一分为二，轿子从右上角被破开。
女刀客挥刀了，自下而上，迎着秦九寒的剑锋上撩。
秦九寒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刀法，如同一瞬间喷涌而出的岩浆一般，汹涌、狂暴、疯狂、势不可挡。半空中被震荡出无形的波浪，空气都微微扭曲，好似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一刀斩不开的。
刀剑撞击的那一瞬，天地突然寂静下来。
所有人暂时性的失聪，什么都听不到了。
雨幕再次炸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真空圆，树干被折断，路边的杂草被连根掀起。
秦九寒一退数百丈，脚下的石阶寸寸龟裂。
公孙维晏侧身避过后退的秦九寒，判官笔滑出袖子，抹向女刀客的脸。后者刀势一变，不等她出刀，公孙维晏便如离弦之箭般倒退。秦九寒轻轻拍在他的背上，止住了他身上的惯性。
女刀客后退一步，站直了，刀尖垂地。她身材修长，一站直就像笔挺的青竹一般，带着一股苍劲之感。雷鸣电闪，电光映在她脸上，转瞬又黯淡下来。她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大而有神，不仔细看的话，会错认为桃花眼。她嘴唇极薄，抿得紧紧的，好像天生不爱说话。
公孙维晏一甩毛笔，雨水变成彩色的滴落在地。他耳朵逐渐恢复，虽说仍旧有些耳鸣，但勉强能听到风声和雨声了。
“很强……我现在有伤在身，”秦九寒说道，“你认得那刀客么？”
“认得，”公孙维晏如临大敌，“她是陆晓晓。”
秦九寒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
天下武榜第三，刀神陆晓晓。
天下刀客千千万万，但使刀的女人只有一个。每当人们说起‘那个使刀的女人’，便必定是指的是陆晓晓。天底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江湖人物，除了剑客秦九寒之外，便是陆晓晓了。几乎所有练武的女子都以她为楷模，在她身后的追随者何止千千万万，但她永远是只身一人行走江湖，这更为她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其实秦九寒坐上天下第二这个位置是最具争议的。在江湖上，刀客居多，剑客极为稀少。原因一是剑法难练，二是难以实用。但其精妙程度远在刀法之上，所以导致同境界的武夫，成名剑客比刀客强出一大截，但是数量稀少。这就给江湖人一个共同的评判基准：用剑的要么是高手，要么是菜鸟。
秦九寒用剑，陆晓晓用刀，大部分人就会认为秦九寒更强。但也有人坚持陆晓晓更胜一筹，她成名已久，而且已经戴上刀神的名头。一鸣惊人的秦九寒和她相比，还是少了那份江湖威望。
雨夜的狭路相逢，将会揭露整个江湖一直在争论的答案。
秦九寒和陆晓晓，到底谁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