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高二十余丈,依山而建,据险而守。外墙厚三丈,内墙贴山,中间中空。内门和外门并不相连,外门在内门左侧十丈处,中间走道有无数机关暗器,开关则在关内。这是为了防止漠北重械攻城才如此设计的,若无两倍以上的兵力,绝无可能攻下。
关内雄兵十万,其中山岳重骑占三万。山岳重骑是唯一能与漠北铁浮屠抗衡的骑兵,其负重量与铁浮屠相当,但是大凉锻造技术更强,故而铠甲比漠北的更加坚韧。而漠北的马匹不论是在“量”上,还是“质”上,都比大凉高出一截,故而漠北骑兵机动性更强。二者硬拼的话,刚好能斗个不相上下。
此刻开城门时辰已过,守卫来回巡逻,关外黄沙飞扬,影影绰绰能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哨兵发出一支响箭警示。
猛然间,城门轰响!
百丈碎石烟尘漫起,仿佛整座山都在震颤!
烽火台狼烟顿时燃起,滚滚黑烟浓稠如墨,战鼓擂响,一排又一排的甲士列阵,城头弓兵搭箭满弦,号角声此起彼伏。
守将嘶吼:“敌袭!防御!开水阀!”
西侧上游千斤巨石大坝拉开,河流流向改变,滔天巨浪如同狂龙脱闸一般奔涌而出,水浪声如同夏雷轰响,白沫如同碎玉一般砸向沙漠。
烟尘转瞬之间被压下,水龙在城门前横冲而过。突然间,水龙被白虹入夜一般一分为二,一点渺小的黑色礁石钉在水流中央。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满头脏辫,头上戴着抹额。
大约八九息之后,闸门缓缓放下。水流很快就渗入沙土中,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水洼。
哨兵这才赶到守将身边,单膝跪下,结结巴巴道:“将军,敌……敌军只有一个人!”
守将眯眼,掏出千里镜,看清了那个男人的容貌。
“科尔沁……牧仁!”守将震惊的呢喃,“天下第一……”
“将军?”哨兵喊了一声。
守将回神,顿时大声咆哮道:“传我军令,三万山岳骑兵出城迎战!”
“是!”
城门轰响,大门被缓缓拉开,战鼓声密集如雨点。这时大凉甲士才发现,外墙已经被轰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正对着内门。
轻车将军拔刀:“冲锋!”
铁蹄如雨,三万铁骑所到之处如同被犁过一般,声势浩大。不过湿软的泥土阻碍了骑兵的冲刺,否则其压迫感会更加恐怖。
科尔沁牧仁微微屈膝,脚下泥沙炸出一个巨坑,在被山岳骑兵淹没之前跃向空中。
守将挥手,“放箭!”
城头万箭齐发,箭簇如蝗虫一般,遮天蔽日。箭雨越过骑兵头顶,射向科尔沁牧仁。
科尔沁牧仁张手一挥,挡开一片箭雨。他踩到箭上一踏,穿梭于箭雨之中,踏箭而行。他凭空越跳越高,最后踩碎一支箭,向上跃出数十丈。
——一只雕破空而来,正好掠过科尔沁牧仁脚下。后者足尖一点,落于雕背上,乘鹰而飞。
数万甲士仰头,看得目瞪口呆。
守将再次发令:“射下来!弓兵射程不够的话,就用攻城弩!”
“将军!”亲卫道,“来不及架设,他已经飞远了!”
“他娘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守将破口大骂,“十万人拦不下一个人?老子可是要掉脑袋的!”
四周甲士噤若寒蝉。
守将望着那踏鹰凌空而行的背影,咬牙切齿,从牙缝了挤出几个字。
“传令给朝廷……就说天下第一科尔沁牧仁来了。”
大雕飞越生死关后,便力竭落下。科尔沁牧仁摸了摸它的头,放它离开。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罗睺生牵着两匹马来到科尔沁牧仁面前,问道:“至于搞那么大动静吗。”
“我太显眼,混不进去。”科尔沁牧仁摇摇头,翻身上马。
罗睺生干笑两声,不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有些许想法。
此人看似老实平平,心中却是傲气十足。日后还需注意莫要犯了他的忌讳,待到杀了赵无言,达成目的之后,想来他是不屑于杀我的。
“带路。”科尔沁牧仁道。
罗睺生驭马奔行于山谷中,科尔沁牧仁紧随其后。
“接下来走山路,绕开三小关,”罗睺生迎风说道,“再没必要暴露行踪了吧?”
科尔沁牧仁点点头。
随后几日,二人直奔黔江州。
不过短短三日,全中原都知道武榜天下第一来大凉了。榜上有名的高手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世外修者也想凭借与科尔沁牧仁一战,以求证道。各州官员焦头烂额,大凉最恐怖的谍报机构“戏班子”疯狂运转,江湖上各路牛鬼蛇神齐涌北上。
江湖风起云涌,群魔乱舞。
宋江郎替李大勇收了尸,寨子上只要是稍有头脸的人都来祭奠。堂前哭声不断,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而李大勇的唯一亲属李昙花却没有来,因为她醒来后变得有些痴呆,每日坐着一言不发,任旁人去叫喊也毫无反应。按寨子里众兄弟的说法,这就是现世报,活该!定然是让大当家的英魂给带走了魂魄。所有人都认定李昙花是为了夺那寨主之位而弑父,简直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她那种贱人,就该浸猪笼!”有人如是说道。
众人纷纷叫好,又有人喊着要把李昙花如何如何,堂前又是一片喝声。最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老子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替大当家教训教训那个女娃!有种的就跟我一起去!”众人做出一副愤然慷慨的模样,谁也不愿意做那“没种的”。
“够了!”跪在最前面的宋江郎一声怒喝,“现在是大当家头七!谁敢在这个时候滋事,老子就把他头割下来当尿壶!”
众人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立马禁口不言。
“宋老弟好大的火气啊,不知为何发怒?”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纪以轩一身穿着素白,阔步走来,“纪某前来吊唁。虽说不是寨子的人,但大当家豪气仗义,名声在外,纪某素来仰慕……”
宋江郎笑道:“纪兄客气了,快请进。”
纪以轩步入堂前,上香,三鞠躬,跪坐于蒲团上。他回头扫了一眼,道:“怎么了这是?他们怎么惹宋老弟生气了?”
底下有个人出头,喊道:“是我等想要擅自惩处杀害大当家的凶手,所以被七当家责怪。”
“哎呀,是谁杀了大当家?”纪以轩明知故问,“为何还不处置?”
“是李昙花!”
“哦?听闻大当家千金行事一贯嚣张跋扈,如今居然做出这等弑父之事?简直枉顾人伦!”
众人一见有人撑腰,顿时起哄,一边称赞纪以轩说的好,一边劝宋江郎捉拿李昙花。
宋江郎笑容僵硬起来。他冷眼瞥向众人,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他面无表情道:“纪兄来得正是时候,在下有事相商。此地人多耳杂,请纪兄移步外堂。”
纪以轩还准备说什么,却见宋江郎已经起身离开,只能无奈地跟上。
宋江郎屏退下人,阴沉着脸,问道:“纪兄这是准备做什么?”
纪以轩道:“斩草除根。”
宋江郎怒道:“李大勇已经死了!何必做那么绝?”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走私?”
“过几日再说。大当家尸骨未寒,我这就外出逐利,怕是会让下面人寒心。”
纪以轩知道他是在拖延,便干脆道:“咱们就不要弯弯绕绕了,我跟你摆明了说吧,我上面是张大将军。”
宋江郎冷笑:“哪个张大将军?挺威风的嘛。”
“自然是人屠张落,张大将军。”
宋江郎眼皮跳了跳,又笑道:“堂堂人屠稀罕走私这点碎银子?别唬我了。”
“自然是不稀罕,但是货物里有见不得光的贵重东西,需要赶送到朔州,一刻也不能耽搁。”
“哦,那我尽快吧。”
“什么叫尽快?”
“就是这两三日吧……”
“这两三日?拖拖拉拉的什么意思?”纪以轩声音渐大,“宋江郎!你当我不敢杀你么?也就是看在你比较会办事才让你坐那寨主之位,可是你看看你如今在做什么糊涂事!我能把你推上寨主之位,自然可以……”
“可以什么?”宋江郎突然反问。
纪以轩像哑了一样,不说话了。他缓缓地后退了一步,心中极其震惊。
赵无言不知何时,坐在了堂前的太师椅上。
宋江郎又道:“纪以轩,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纪以轩脸色发青,“你们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
赵无言不答,笑道:“原来那位东家是张落啊,真是让我好猜。他所说的贵重货物难不成是我?怎么比我还急着去漠北?”
“也许是怕皇上责怪。”宋江郎道。
纪以轩十分震惊,急忙问道:“宋江郎,你知道他是太……知道他的身份?”
赵无言故意拖长了音调,“有啥不好说的,不就是太——子——嘛。”
“你……你们什么时候……”
“你猜呀,”赵无言道,“还有,张落他知不知道我是太子?”
“嗯?”纪以轩一愣。
“我是太子的事,你跟张落说了吗?”赵无言重复道。
纪以轩略一犹豫,“没有上报过,但是大将军应该是知道的,毕竟这次走私是大将军亲自过手,你们想要进来,也得先经过大将军的同意。”
“哦……有意思。”赵无言笑道。
宋江郎看向纪以轩,问赵无言道:“要不要灭口?”
纪以轩如临大敌,又略微往后退了一步。
“算了吧,就当积德,”赵无言伸了个懒腰,“往后几日,为了纪兄的安全,还请你老实待在屋内哦。”
纪以轩像是松了口气。
“事先跟你们两个说一声,”赵无言笑眯眯,手指敲打着扶手,“从今以后,寨子由我做主。”
两人皆是一愣。
“谁不服,我就割了他脑袋当尿壶。”赵无言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