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当家徐人虎被斩杀。
其独子徐天暴毙,不见头颅。
六千山匪呼啸聚集,要为四当家徐人虎报血仇。
五千人围在山脚,首先切断了山顶与后院的联通。山上还有一千多号人,围在寨子外围,不断喊阵。
二当家和三当家罕见的保持沉默,表示中立态度。率领六千人马的是五当家方庆礼,在徐人虎死后,方庆礼迅速接管了他的山头,毕竟常年的威信摆在那里,没有人不服,但终归私底下会有闲话。所以这次杀上七当家的地盘,报仇是一部分,恐怕最主要是为了立威聚敛人心。
距徐人虎身死一日未过,尸骨未寒,山下五千人就已经开拔,如群蚁般的人潮向山头涌去,大当家的山头骚动异常,但是底下所有异动都被高层一层层压下。
黔江州大都督府被惊动到,但并未重视,只是看成寻常的山匪窝里斗。但只要是次一线的官员,都被这场变动惊动,许多人都在猜测这次赤蛇寨变天意味着什么,心中甚至隐隐有两个字呼之欲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将那两个字说出口,仿佛怕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一样。
与赤蛇寨有走私交易的兵曹参军刘宸义在得到消息之后坐立不安,当夜难以入眠。第二天就伙同三四个杂牌校尉带兵压上黔江州边境,直逼赤蛇寨。
宋江郎山上只有两千可战之兵,两千对六千,在众人眼中必败无疑,宋江郎是在劫难逃。
大厦将倾。
此时,大当家山头上。
李昙花在去找李大勇的路上被两个人拦住了。
赤蛇寨总共有三名四品高手,此时都聚在一起了。
“钱少凯,吴秋生,”李昙花目光在两人身上游弋,“你们干什么?”
“没什么,”被称为笑面虎的吴秋生上前一步,道,“只是大当家在静修养病,小姐此时情绪急躁,怕是会打搅了大当家休息,故而在下请小姐回去。”
李昙花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你们……什么时候成了七当家的人了?”
吴秋生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缝,“哪有,只是朋友互帮互助罢了。”
这两个人若是不拦,李昙花或许不会多想,但如今赤蛇寨的一线高手都拦在这里,说明他们心虚,更说明李大勇出事了。
李昙花脸上戾气横生。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她爹要么是被囚禁起来……要么就已经死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动手的,整个寨子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以老爹的武力和精明,在遇袭时绝不会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李昙花心中一惊。
宋江郎背后有人撑腰!
他不止要四当家的地盘,更是妄图吞了整个赤蛇寨!
大当家他居然也敢动!
李昙花脸色阴沉起来,她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一不个小心,恐怕就要被灭门。
她缓缓抽出晋司刀:“让开!”
吴秋生笑道:“绝无可能。”
李昙花刀尖直指吴秋生,“你当老娘不敢杀你么?”
“不敢。”
李昙花拖刀奔向吴秋生,猛地挥刀斜撩而上。后者对着刀锋一掌拍下,刀刃和手掌撞击发出金铁铿锵之声。吴秋生手上戴着一对形制诡异的手套,以铁鳞覆盖,指尖锋锐如刀,仿佛猛兽的利爪一般。平时吴秋生双手拢在袖中,看不出什么,但一旦暴起杀人,防不胜防。
一旁的钱少凯也是使刀好手,在李昙花受阻挡的同时,他一刀凶悍的劈下。
李昙花使出铁板桥,避开这一刀。熟料吴秋生底下一脚踹来,用了十成十的死力气,踹在她的小腹上。李昙花身体顿时弯成弓状,倒飞而去。她丹田内沉,用出千斤坠,双脚在地上划出两条深深的沟壑,后滑了三丈才逐渐稳住身形。
李昙花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背后刚包扎好的伤口裂开,血液浸湿了脊背。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奔逃。
吴秋生和钱少凯对视一眼,同时向李昙花掠去。李昙花受伤颇重,轻功速度不及身后两人,很快就被追上。三人一边极速飞奔,一边猛烈的厮杀。
“吴秋生!钱少凯!我爹平时待尔等不薄!”
“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我们也不想对小姐如何,只是想把小姐抓起来,安静一两日。”
“我爹出来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等所行之事皆是大当家授意。”
“你放屁!”
钱少凯每一刀都平平无奇,招式并不高深。但每一刀角度、姿势和运用都分毫不差,根基扎实的近乎恐怖,且每一刀都力道雄浑,每一次撞击之下,李昙花双手都被震的微微发麻,仿佛她接的不是刀,而是战斧。吴秋生招式狠辣,练的是虎爪龙爪之类的路数,指劲可怕,专挑手脚筋下手。李昙花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李昙花身法灵活,两人一时半会拿不下她,三人打的越来越激烈,跑的越来越远。
路上明显被封禁了,没有一个行人,摆明了是要生擒李昙花。
李昙花猛地急刹,双脚八叉,膝盖半蹲,双手持刀横斩而去。这一招源自战场上的斩马刀,一般是用于步兵在被骑兵追逐的情况下,反身斩向马腿。后来经过江湖人的改良,就变成了捉对厮杀的招式,出其不意且威力极大。
钱少凯仓促之下横刀格挡,被一击打退。
吴秋生腾空跃起,躲开这一刀,旋身一记鞭腿,踢在李昙花的肩膀上,再次将李昙花踢的倒飞而去。
李昙花身体飞过低矮的栅栏,撞碎了木窗,滚入房内。
吴秋生一愣,“不好!中计了!”
一刻钟前。
宋江郎又来看望宋青山了。
大战将至,宋江郎反而清闲下来。若是按他所想,该做的早就已经做好了,要是等到需要时才做,就相当于屎到屁眼了才去挖茅坑,活该一屁股屎。他这一生其实读书不多,很多道理都是靠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经验靠的是积累,读书只是辅助。
叔侄二人寒暄了一阵。宋青山问道:“二叔,外面怎么了?”
“没事,只是要打起来了。”
宋青山有些吃惊。
“怕什么,”宋江郎一边削甜瓜,一边笑道,“天塌下来还有叔顶着,轮不着小辈操心。”
宋青山在被子里缩了缩,心里有些暖意。
“二叔没出息,以后你可不要学二叔,要多读书,多练武,长大了二叔就帮你洗白,你就去参军,或者参加科举。咱们宋家九代黑道,若是出了一个当官的,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宋青山听着宋江郎低声念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四合院里,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的日子。
“二叔哪是没出息,阿爷曾说叔叔就是宋家九代人最有出息的男人。顶天立地,能为宋家人遮风挡雨。不像我……只能看着阿爷……”宋青山越说声音越低。
“那不是你的错。我们这些混江湖的啊,不管黑道白道,就算再有出息,也难逃横死,终究是无根之萍。只有当了官,才能过上好日子。”
“哦。”
“你也不用多想,咱们宋家人如今只剩咱俩了……啊,对了,还有你那个小媳妇,应该是三人。”宋江郎促狭地笑道。
一旁煮药的杨依听到这话,羞红了脸。
宋青山听到这事就烦,没有接这话茬,反问道:“二叔为何不娶妻?”
“我是山匪,还是当家的,有个老婆反而负累。女人嘛,够泄火就行,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娶妻了。咱们宋家可就指着你小子传宗接代了啊。”
“哦。”
宋江郎眼睛何其老辣,一针见血道:“怎么,不喜欢这个媳妇?还是说这个媳妇本来就是假的?”
“哪有……”
“哈哈哈,那就是有了。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一个女人而已,我还是养得起的。你愿救她是好事,太心狠手辣了不好。这么多年了,你小子还是没变,二叔我就喜欢你这点。”
宋青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二叔您真精明。”
杨依端了药过来,放在宋青山床头,随后温婉的笑着告辞离开。
“啧啧啧,你小子真伤别人心,二叔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宋江郎将甜瓜切成两半,他和宋青山一人一半,“这么俏的娘子你都不要,是不是已经有相中的了?”
宋青山一愣,脑子里下意识的想到李昙花,以及他们在山巅上看到的灯火辉煌。
“哪有……”
宋江郎啃着甜瓜憋着笑,“那就是有了,说说看,是哪家姑娘?二叔我改天替你去提亲。”
“不说了,跟你说话没秘密。”
“你小子还摆架子啊!”
“哪有……”
“呵呵呵。”
两人一边啃着甜瓜,一边互相调侃着,那无形的隔阂一点一滴消融殆尽。
突然,屋外响起一阵金铁撞击声,有人在外面激烈的打斗。宋江郎皱眉,正准备叫人去查看,猛然间轰然一声,木窗炸碎,木屑四溅。一身黑裙的女人浑身浴血,倒飞向宋江郎,她在半空中转身,一刀斩下。
“——宋老贼,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