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子迟迟未动，一直到徐瑁和刑卜使们离开大牢，他才一歪脑袋。他看着地上谢知的尸体，轻轻叹息一声。
谢知仰倒在黑色的污油之中，一身白衣分外扎眼。
这到底只是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他在这浑浊的世道里，一点一点迷失自己，最终酿下滔天大错，醒悟之时，已没资格活着赎罪了。可惜，可惜。
最后，谢知也算在徐瑁身上，见到了曾经的自己理想中的模样了吧。
害死他的不止是他的心，还有武臻那些官场下流。
云央子并没有脱去皮面具，他以谢知的样貌回到安置祝词的客栈。
祝词喝了五天的汤药，终于把病治好了。
她舒舒服服地从床上起身，她接着伸了个懒腰，换了一身新衣裳。
祝词推开窗，潮湿的晚饭吹进屋子。
“谢知，你回来了。”祝词笑着。
云央子道：“啊，回来了。”
祝词道：“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学的药方，跟谁学的？”
“跟你学的啊，看你抓两服药，便学会了。”云央子总不能说自己和她师尊药圣师出同门吧。
云央子不能与她多做纠缠：“你出来有些时日了，也该回去了，你的两个师姐过来找你了，她们很担心你，在灵摆郡灾疫重区四处寻你。你快去跟她们报个平安吧。”
祝词有些脸红：“我不回去，我想留在这里，和谢大哥一起，拯救这里的百姓。”
云央子当然是继续说谎喽：“可是我要离开了。”
她一急：“你要去哪儿，我要与你一起。”
“我的夫人在外地等我好久了，我该回去看看她了。”谢知当然没成亲，只是云央子为了让祝词死了这条心，才说出这种谎。两个人已阴阳两隔，云央子自然不舍得这个小丫头为他所伤所耽误。
祝词的脸一下子阴沉下去，她的肩膀一下垮了下去。她许久才收拾好心情，尴尬笑笑：“原来你有妻室呀，一直以来，是我误会了。”
“她叫简云央，我与她今年年初才成的婚，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一提到简云央，云央子就忍不住回忆，多提了两句她，云央子赶紧打住自己。“祝姑娘，告辞。”
云央子坐上马车，准备返回泽云城。
很久很久之前，云央子和贺全之间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你既决心要利用他们，这些年又何必费尽心血，倾囊相授？”
“原因有二。”
贺全把茶杯放下，提悬茶壶，又满下一杯：“愿闻其详。”
“其一，越是聪明的人，他们的做法就越唯一，他们总是选得出最好的答案，他们要做什么，很简单便猜出来了。与这种聪明人为对，就可以用得上更高明的阳谋了。”云央子抽一口旱烟。
“那其二呢？”
云央子深吸一口气，这口气随烟一同从口中缓缓吐出：“我是真的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了。对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舍得不倾囊相授呢？”
圆月如盘。朦胧的银白像大把大把的梨花，地上是沾满月华的长草绵延。
云央子坐上马车，马夫扬起长鞭。车铃悠悠，他倚在车厢里，往泽云慢慢赶。
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不自觉就露出了疲态，脑袋一歪，眼一闭，在车厢中睡着了。
“云央，
“云央啊。
“我好想你啊。”
不管多少次夜里见她，她都是一言不发，乖乖守着自己。自己诸多腹中才华，到嘴边只剩了这空空无用几个字。
只有在这梦里，他才想起自己不是云央子，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
云央子曾以为自己换了一个身份便可以开始新的打算，却发现只要心换不掉，怎么走都会回到路上，殊途便终究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