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冲和林染便像是约好了似得一前一后到了荣华府，而府中的两位主人正坐在亭子下用早饭。
周缓看着眼前的粥和包子，再看看眼前的两人，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继续吃了。
“两位大人吃过了吗，一起再用一些？”顾漾那只绑着夹板的腿翘在一旁的石凳子上，然后指挥周缓，“夫人帮帮为夫。”
周缓明白他的意思，便帮着他把腿移了下去。
林染的视线在男人那只腿上留恋一圈这才滑落：“不必了，多谢小将军好意。”
人都这么说了，周缓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只得擦擦手，请人入座：“两位想必是暗访有了进展吧，坐下说。”
张冲不拘小节，撩了衣摆坐下，林染这才不急不忙落座。
“暗访摸排我与林大人有分工，这里是我查出来的宫中所有有可能接触过那碗鱼粥的宫女中的莱锡族人名单。”张冲直入主题，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交给周缓。
周缓接过来一看，人可真不少，上至当时伺候在场的宫女，下至膳房里的烧火丫鬟，她粗略翻了翻大概有十几个，不过张寺卿看着粗旷却是个细心的人，每个名字后面都备注了此人的工作性质。
林染也拿出来了自己的那份名单，与张大人的认真仔细比起来，林大人的敷衍了事实在是太明显了，说是名单还真只是名单，除了名字啥也没有。
不过周缓却没有太过在意，用腰间盘也能想象这个林染是绝对不会把下毒的真凶写在这个名单上，所以她只要从张大人这份名单上去找蛛丝马迹就可以了。
“林大人，你这事办的也太草率了吧？”张冲可是看不下去了。
“我以为只是找出这些莱锡族的宫女就行了。”林染梗着脖子丝毫没有要认错的自觉。
只听张大人冷笑一声：“哼，真不知道你是来帮着查案的还是帮着给凶手作掩护的。”
林染脸色一变：“张大人，你可以质疑我的办事态度甚至可以怀疑我的办事能力，但这些诛心之语，我可是受不起的。”
“好了好了，都没有关系，我会再斟酌的。”周缓赶紧安抚二人，总不能让他俩在这儿吵起嘴来了吧，“这些名单上的人，我会一个个再问话，事不宜迟就今天吧！”
她说完手指便开始在两份名单上比划着，最后指在了林染的那份名单上：“就先从这些人开始吧！”
林染听到这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几个人就够周缓忙活一天的了：“朱雀殿还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今日还请张大人与周大人一道吧！”
周缓心道巴不得。
约好了进宫的时间，张冲和林染这才告辞离去。
一直在一旁装作透明人吃个不停地对顾漾也总算停下了筷子：“林染不对劲。”
周缓点头：“当然不对劲，从她这份名单就能看出来。”
“我是说她今天不监视你查案，有些不对劲。”顾漾又将自己那只腿翘在旁边的石凳上，仿佛那条腿真的折了似得，“现在是这个案子最重要的时候，从这两份名单上你很可能抓到那个下毒的人，可她却在听说你要先从她那份名单的时候选择了不跟着你了。”
“因为她这份名单肯定没用啊！”周缓说，“所以她才那么放心。”
顾漾摇头轻笑：“她难道就不怕那你是故意诈她，难道就不担心你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周缓嘴上说从她那份名单开始，指不定一进宫就开始查张冲的那份名单。
“这……”
“她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且非她去不可。”顾漾下结论。
“她这么厉害，三殿下手下就没别的能人了？”周缓撇了撇嘴。
“也许这件事涉及重大，燕臻只能挑自己最信任的人去。”顾漾思索片刻道。
周缓有些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比现在的毒杀案更让燕臻上心的啊！”
是啊，到底是什么事呢？
顾漾抿唇半响，忽然一震，沉声唤道：“宋枭！”
守卫在不远处的宋枭立马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湄县的百云巷找到一个叫佘陀的老翁，然后带他回京城秘密保护起来。”顾漾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现在就走，快马加鞭，我要见到活的人。”
“是。”从主子的态度也能看出此事干系重大，宋枭领了命立刻出发。
“佘陀是谁？”周缓自然也看出了顾漾的紧张。
“当年，替公主偷天换日保下我性命的那位亲信。”顾漾说。
周缓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林染匆忙离开很可能是要去找这个佘陀老翁，可是她如何知道佘陀的存在？
“如果我猜的不错，燕臻当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顾漾闭了闭眼，“所以他才按耐不住要对我下杀手。”
周缓头皮都有些发麻，燕臻这个人果然是条毒蛇，顾漾虽没有争储之心，甚至连要回归皇室的意愿都没有，可燕臻却不允许有一点不可掌控的意外发生。
“这一回，咱们得让他永远翻不了身。”周缓心中莫名的气愤，一想到顾漾因为身世心里就够苦够委屈了，这人还要步步紧逼，简直是、简直是欺人太甚，“把他关进牢里狠狠揍他一顿，他不是喜欢装瘸吗，你去打断他的腿。”
听到这话，顾漾忽觉膝盖一痛，毕竟他现在也是个装瘸的人。
“别生气了！”男人扯了扯嘴角，她这么关心他，他很开心，“快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周缓与张冲一道入宫，张冲越走越觉得不对，因为之前的暗访，膳房他也是去过的，不是这个方向啊！
“哎，小公公，你是不是领错路了，这不是去膳房的路啊！”
前面引路的公公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回大人，周大人没说去膳房啊！”
周缓这才掩着嘴朝张冲小声道：“咱们不去膳房，说实话我信不过林染，所以咱们先从你那份名单开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张大人瞬间看周缓都觉得此人顺眼不少。
“咳，张大人，这事儿你回头可别跟林大人说啊！”周缓道。
“放心，我明白。”张冲道。
两人没去膳房，而是找到了名单上分放餐具的小宫女舒荷，据说莱锡族人的名字比较拗口，这些莱锡族的姑娘们进了宫为了方便主子们使唤，自然都换了汉人的名字。
今日舒荷染了风寒，不能在御前伺候，只能躺在宫女的住处养病，听说有大人找她，小姑娘显然有些吃惊。
周缓环视了一圈这住宿环境，倒也还算可以，干净整洁，十二个人一个大同间，现在白天大概是所有人都打卡上班儿去了，所以整个屋里就舒荷一个人。
“两位大人请坐。”舒荷面对两位大人显然是有些拘束和紧张，搓了搓手又给两人倒上茶水，自己则是站到了一边。
周缓见状忙将人拉着坐下：“你不必紧张，我就是问你一些事情。”
“大人请讲，奴婢一定知无不言。”小女孩儿说话还带着鼻音。
周缓先是问了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又问她什么进宫的，为什么进宫，在宫中有哪些好朋友，问了一大堆跟案子无关的东西。
一旁的张大人都有点儿等不及了，不过主办是人家，他也不好多嘴提醒。
周缓见这小姑娘紧张的情绪缓解的差不多了，这才问道：“我听说莱锡族有种植物叫忘魂草，你听过吗？”
舒荷脸色陡然一变，带着点儿害怕：“是，这种草太可怕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如何个可怕法？”
舒荷把忘魂草的毒有多厉害一一讲给周缓听，跟她从司徒先生那儿听到的差不多，只是这小宫女却并没有讲这种毒其实是可以分量而定的，并不是沾上就必死无疑。
“可是我听说忘魂草也可以入药啊！”周缓道。
舒荷显然没有听过这种说法：“怎、怎么可能？而且它那么可怕谁敢用它当药啊？”
周缓不作解释，将自己画的那三角形的纹样图拿出来给她看，当然这是经过她反复练习后重画的一副，还算能拿出手：“这个图案也是你们莱锡族常用的吧！”
舒荷看一眼，点头：“是啊，我们的头巾、衣摆、袖口、鞋边都喜欢用这种纹饰。”
周缓心中暗叹，那老家伙果然还是有些见识的。
“那你还有没有带着这样纹饰的衣服、鞋子或者头巾？”
舒荷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然后又猛然想到了什么，高兴道：“啊对了，吟秋姐姐有绣着莱锡族的纹饰的鞋子，我悄悄拿给你们看。”
小姑娘说完便转身去找了。
吟秋？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她将名单拿出来一看，果然在张冲的名单上，职责侍膳，侍膳宫女一般就是在主子有需要的时候在一旁给贵人们奉菜。
“找到了。”
舒荷提着一双大概到脚踝的黑色布靴子，侧面一圈的图案跟周缓那日触摸元喜的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周缓接过靴子左右翻查，只在鞋底找到一些已经干掉的泥土印记。
“这是……”张冲忽然抓过其中一只，指着鞋底有些发红的泥土，“这人绝对去过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