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医馆,本以为顾漾会立马进宫去救人,结果宋枭赶着马车直接回了荣华府。
周缓一路欲言又止,直到两人回到寝房,她实在是憋不住了:“我们不去救三殿下吗?”
“我应该说过,我和之间有一点小小的过节,再说,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摊上。”顾漾将外衫褪下挂在屏风上,“淘米水真把人就回来了,那还好说,万一出了意外,我们可就是引火烧身。”
周缓内心有点儿小小的震惊,说实话,顾漾在他心中一直是一个非常正面的形象,一直都是正义的一方,如今他这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她一下有点儿难以接受。
“怎么,觉得我冷血无情?”顾漾见她不说话便回头看她。
周缓愣了愣然后点头。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委婉。”顾漾笑笑,拉着她坐下,“说说我跟他之间的过节吧!”
“嗯。”周缓来了精神,将捧着的粥放下。
“他那双腿是当时被敌军拖行了才废掉的。”顾漾回忆此事的时候眼皮微垂,脸上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拖行?”
“嗯,当时他被敌军所俘,副将带了一万人马要出城救援,却被我拦住了,不光如此,我还下令关闭了城门。”顾漾说着,掀起眼皮,目光澄明紧紧看着她。
周缓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
“敌军在沿途做了埋伏,就等着我们倾巢而出将我军一举拿下,虽然狭路相逢我军未必会败,但我却不能拿一万将士的性命去赌,即便那个人是皇子。”顾漾缓缓道。
“三殿下被诊断以后都不能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疯魔了,紧闭房门谁也不见。我爹带着我去跟陛下请罪,陛下说虽然他很伤心,但也能理解我,一万将士的命换燕臻的命,不值得。他还夸我沉着冷静,危急之时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我不知道陛下真正是怎么想的,但他必须这么说。这件事就这么翻了篇……”
“那三殿下他……”
“他最开始的时候见到我自然是恨不得能将我碎尸万段,后来陛下将他送到宁安寺静养,再回来的时候他就像是变了个人,整个人都沉静不少,变得更加温润淡漠。所有人都道三殿下放下了当初的所有执念,只有我知道……那都是假象。”顾漾伸出手将那碗鱼粥推到她面前。
周缓看着那半碗鱼粥:“你的意思是……也许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设计的。”
她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越觉得蹊跷。
最开始自己背锅杀害太子妃一事,真相大白以后,太子便被禁了足,而这件事里有一个至今还没搞清楚的问题,那就是云侧妃究竟从何得知胡姬之死的真相,从而利用此事杀害太子妃的。
第二件事便是玉龙山上四皇子燕舟之死,真凶究竟是谁,至今也没个答案,但想想当初若不是自己在陛下面前为大皇子昭雪,那么这个事件中一起除去的直接就是两位皇子。
还有当初三殿下去将军府提亲,大哥说为的就是她手中的十万飞云骑。
如今中毒一事,直指太子燕辰,看来是抱着一举将其拉下马的决心了。
这……简直是细思极恐啊!
不过脑子里再怎么歪歪都没用,毕竟一切都是讲求证据的。
“说了这么多,人……真的不救吗?”周缓怎么想,这些事都是他们的猜测,但躺在床上的那个是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顾漾伸手拍拍她的头:“放心吧,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像燕臻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么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周缓实在太累了,昨晚新婚之夜精神紧绷了一晚上,一大早又被叫去宫中,接着就捧了个烫手山芋回来,午饭的点儿早已过了,顾漾大概跟她一样,两人居然就这么默契地直接睡午觉了。
顾漾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她:“今天怎么不划地盘了?”
周缓复又睁开眼睛看他,想到早上吃的那几盘点心,瞬间有种反胃的感觉:“青天白日的,谅你也不敢造次。”
“看来你对我的了解是有一定偏差的。”
周缓看着他那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忍不住拉高了被子隔开两人的视线:“快睡吧,话这么多。”
第二天一早,周缓和顾漾刚出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大门神,一个张冲,一个林染。两人具是双手抱胸,仰着鼻孔,一副看不起对方的样子。
想想也是,大理寺和朱雀殿算是宿敌了吧,职能有重叠就罢了,每次还得人朱雀殿先挑,好气哦!
周缓看着他们,一时都不知道先跟谁打招呼好了,一个是自己上司,一个是长辈,好为难。
“两位可真够准时的。”先开口的是顾漾,周缓一听,不得不服气地在心里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哥。
“即是涉及到皇室的案子,自然不敢马虎。”张冲朝顾漾拱拱手,然后又朝周缓道,“周大人,可是先去大理寺提审侍膳的小太监?”
周缓看了一眼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林染,默了默开口:“先进宫一趟吧,看看三殿下。”
两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没有来得及反应。
正此时,有人单骑飞奔而来,神色慌张,下了马在张冲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张大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怎么了?”周缓问问,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冲咬着牙,脸上带着怒气:“侍膳太监死了。”
“死了?”周缓往前一步,“怎么死的?”
“中毒。”张冲道。
“我们快去看看。”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发状况,进宫的事只能搁置。
“等等。”顾漾拉住他,“叫上司徒。”
经过司徒睿一番检查,侍膳太监所中的毒果然也是忘魂草,不过这个小太监可就没有燕臻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毙命。
不过司徒睿只说饭菜中的毒是忘魂草,没说与三殿下所中的毒一样,但顾漾和周缓一听便明白了。
“这是畏罪自杀呀还是有人迫不及待先动了手呢?”林染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小太监,一脸冷笑。
周缓没说话,只蹲下去要拉那小太监的手。
只是她的手还没伸过去,肩膀上便是一重,周缓扭头,是顾漾。
“放心。”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过现在她已经能非常坦然地面对自己的金手指了。
“你别碰我。”周缓挥掉男人的手。
顾漾:“……”
张冲和林染以及司徒睿也是一脸的尴尬,这夫妻感情似乎不太融洽啊!
周缓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口处蓦然绞痛,视线中看见的东西是倒着的,这个画面应该是小太监中毒倒下之后看见的。
一双藏蓝色,侧面绣着一排三角形图案的靴子映入她的视线绣,从鞋子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女人。
同时引入眼帘的还有一片衣摆,从样子和颜色看来应该是穿的大理寺狱卒的衣服。
接着眼前一黑,一股窒息感迎面袭来,周缓猛的睁开眼,下意识地甩开小太监的手。
可能是这个不正经的草毒发时太过折磨人,那种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的感觉让她有些受不住,所以甩手的动作相当大,不放心她一直蹲在她身边的顾漾差点儿没被她一胳膊误伤。
“没事吧?”顾漾躲开了她的“千斤锤”,反手握住她的手。
那种痛感和窒息感瞬间被平复,周缓感受着手心的温热,对上男人关切的目光,心中没由来的一暖,然后摇摇头,“没事。”
“张大人,这小太监的死还要劳烦张大人了。”周缓朝张冲道。
张冲黑着脸点头,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他责无旁贷。
“接下来周大人有什么打算?”林染靠着牢房的门口,吊儿郎当道。
林染身为上司叫她“周大人”,周缓一听就知道这女人已经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了。
如此一来她只能指望着自己这桩案子能办好,将来陛下能给自己高过林染的官位,哪怕跟她平起平坐也好,否则自己若还是在她手下当差,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我想……还是去探望一下三殿下吧!”周缓说。
几人刚出大理寺,宋枭便迎了上来:“主子,军中有急务请您去一趟。”
顾漾回头去看周缓,后者心中没由来的一慌,最近这几天男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忽然说要离开,还是在自己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一时有点儿害怕,就像自己忽然要独当一面却又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把事办好一样。
“你快去吧!”周缓过了片刻才说道,他就只是去处理一下军务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甚至有可能只是去一两个小时,自己在忐忑什么呀!
顾漾在她手心捏了捏这才跟着宋枭离去,顺带还捎上了司徒神医。
此刻,大理寺门口站着的便只剩周缓、林染,还有送他们出来的张冲张大人了。
张冲送完他们,大概是急着处理侍膳小太监的事,朝他们拱了拱手便进去了,周缓摸了摸鼻子尴尬问道:“林大人要一起吗?”
林染哼笑一声:“我若是不去,你是打算腿儿着进宫吗?”
方才顾漾军务紧急又要带着司徒睿,宋枭便直接驾着马车送人去了。
周缓摸摸鼻子:“那也不至于,你要不去,我就去跟张大人说说,借匹马也行。”
林染没有说话直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经过她面前的时候眼神都没给她一个,颇有大佬气势地丢下一句“走吧”,人便已经跨上了马车。
周缓心中一喜,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