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之后看见昨天还躺在床上指不定啥时候就咽气的人已经面容苍白地靠在床头喝粥了，如顾漾所说，这个人根本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下官见过殿下。”周缓朝床上的人拱手，“看到殿下醒了过来，下官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燕臻此刻看起来还有些虚弱，朝她淡淡笑了笑：“听说是你在负责这个案子？”
“是。”
燕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周缓探望完了三皇子，又去了东宫。
太子终究是太子，即便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有要被废的苗头，即便现在成了毒害天子未遂的嫌疑人，人家也还只是被禁足在东宫而已。
周缓手握着皇上御赐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林染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现在那侍膳的小太监死了，这个案子你打算从何下手？”
周缓其实是不愿意说的，讲真她现在对林染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她究竟是太子的人还是燕臻的人，目前还有待商榷。
不过人也是陛下亲口定下的监察，她也不太好藏着掖着。
“还是从那太监开始吧，他虽然死了，但他身边认识他的人都还活着呀！”周缓道。
仅仅是过了一天而已，太子燕辰的模样已经是憔悴不堪，眼中血丝密布，青色的胡茬隐约可见，哪里还有当初在牢中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周缓被人引到燕辰面前，朝他垂首作揖。
太子面前的桌上东倒西歪放着几只空了的酒壶，反应有些迟钝地抬头瞥了她一眼，便又拿起了酒壶：“是你……”
周缓朝身旁的林染看了看，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还是要客气一下，以表达自己的关心：“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
太子轻笑了起来但并没有看她：“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毫无进展，而且昨日侍膳的太监今早在大理寺被毒害了。”周缓道。
“死了？怎么死的？”太子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甚至声音都微微提高了一些。
周缓被他吓了一跳，忙道：“下毒，不过殿下不必担心，这凶手做的越多便越容易露出破绽，如果殿下是清白的，下官定还殿下一个公道。”
燕辰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认真地打量起这个人来。
周缓一抬头便不期然对上男人的视线，啧，这目光灼灼，让人有点儿尴尬啊！
“你先出去。”太子说。
“是。”
周缓听到林染的声音，才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将林染支开，看来太子对她也并不是那么信任了。
听到关门声，周缓这才道：“殿下可是有话要说？”
“你真的愿意帮我？”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周缓不疾不徐：“下官并不是在帮殿下，只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罢了。”
“你会秉公处理这件事？”燕辰又问，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点试探、期望和不可置信。
周缓有些怔愣，她也没干过啥欺上瞒下的事，怎么就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不正直的印象啊？
再想一想，她便回味过来了，燕辰会如此颓废大概不仅是因为自己身上背负着最大的嫌疑，还因为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她周缓吧！
毕竟燕辰曾经退了她的婚事，甚至还想要她的命，现在山水有相逢，他的命运又拿捏在了自己手中，燕辰大概是怕她借此报复他吧！
本来这个嫌疑就不好洗脱，结果还来了一个跟自己有仇的人来负责查案，这么看来他会会自暴自弃很是正常。
不过她周缓是谁？
那是天降正义使者。
虽然对燕辰之前做的龌蹉事确实挺气的，但是要她反过来以公谋私去索对方的命，不是她圣母，她是真做不出来也不敢下手。
“殿下放心，我这个人虽然能力有限，但绝不做颠倒黑白的事情。要是我办不好这桩案子，即便是在陛下面前领罚，也不会随便拿人搪塞的。”周缓说。
太子听她说完这话，猛的站起了身，不过可能因为酒喝多了，身子有些晃荡。
周缓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见他东倒西歪，想都没想上前将人扶住：“你别激动，还是坐下吧！”
不过那人却并不听她话，反手抓住她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周缓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举起手：“是不是要我发个誓你才能相信我啊？”
坏事做多的人就是这样，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心里不光明。
“不……”燕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半天终于说话了，“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啥？”这下换周缓懵逼了，不是她耳朵坏了，就是他脑子坏了，谁给他这样的自信？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燕辰又问。
这下可以确定了，不是他耳朵坏了，而是这人脸皮太厚。
周缓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跟男人拉开距离。
燕辰本就重心不稳，被她这么一推直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虽然我公事公办，不计前嫌，但你也不能趁这个时候套近乎啊！”周缓义正严辞道，“而且，你当初想害我的仇我可是记着呢！”
就算她三观再不正，那也不会留恋一个要杀自己的男人吧！
燕辰愣了片刻，大概是在解析她话里的意思，最后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
周缓清了清嗓子：“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关于昨天的那碗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了解一下。”
燕辰所述的事发经过跟昨天早膳所有在场的人说的别无二致，这么看来凶手只可能是那小太监、燕辰和燕臻三个其中之一了。
只是现在那侍膳的小太监死了，无疑是给这个案子又添了一层阻碍。
“这个太监，殿下认识吗？”周缓问，“我指的是有点儿交情的那种认识。”
她后知后觉回味过来，方才她说侍膳太监死了的时候，太子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
太子犹豫着没有开口。
“殿下，既然您想自证清白，那么也请你相信我。”周缓看出他的犹豫，而且从他的反应中确信了他与那侍膳小太监的关系绝不简单。
燕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六年前，父皇派我去祁州赈灾，当时我的马受惊突然疯跑起来，是这孩子及时追了上来并控制住了我的马，这么说来，他算我的恩人了。然后得知我是来赈灾的‘大官’他便缠着我说让我带他来京城，说是要进宫找哥哥。我告诉他向他这样的身份想要进宫，只能做太监，谁知这孩子立马点头，说就算做太监也要找到哥哥。”
周缓没有打断他，只是心生感慨，这要是在交通通讯都十分发达的现代，怕是也就没这么多悲剧了，想要联系对方基本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救过我，况且他的请求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便带他进宫了，之后我便没再过问，他究竟有没有找到他的哥哥我也不知道。三年后再见到他，他已经升到了侍膳太监的职位，而且还是专门为父皇侍膳的，想来也是个懂事聪明的孩子。”晏沉道。
“那么他在陛下身边侍膳之后，你们会私下联系吗？”周缓问。
燕辰摇头：“不会，我和他顶多就是在父皇用膳的时候会照面，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他在父皇身边侍膳，会察言观色，偶尔遇到父皇心情不佳的时候会提点我两句。”
周缓皱了皱眉：“你们的关系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元喜不过是个小太监，这种事我也没刻意去隐瞒过。”燕辰道。
现在周缓大概知道这元喜是缘何被毒害了。
周缓出来的时候只见林染在院里的树下站着，见她走过来，便似笑非笑地问道：“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周缓挑眉：“林大人是殿下的心腹，大人若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殿下，不过我是不能说的，毕竟答应殿下要保密的。”
林染倒是也不恼，只道：“我看你今天是想腿儿着回去了。”
“……”周缓。
林染话是这么说，但也没做这么没风度的事儿，还是带着她一起出宫了，只是刚出宫，周缓便被人拦了下来。
“叶大哥？”看着眼前的人，周缓有点儿惊讶，她好像是很久都没有看见叶岚了。
“王爷找您有事。”叶岚道。
燕行之？
周缓看一眼林染，后者却道：“如果是关于三殿下的事，我可能必须跟着了。”
“是私事。”叶岚道。
这下周缓更迷惑了，她和燕行之能有什么私事？
林染看着叶岚把人接走，直到马车消失不见，这才折身，又返回宫中。不过她折返的地方不是她“主子”的宫中，而是三皇子燕臻养伤的地方。
“殿下，您身体的毒真的没有大碍吗？”四下无人，林染便也没什么好顾及的，脸上的关切丝毫不加掩饰。
燕臻半靠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书：“无碍。”
“殿下请恕属下无状，您这次的行动实在是太过冒险。”林染道，在事发之前她压根儿不知道燕臻会会来这么一招，以为他真的是误食中毒。
“我心里有数，让你盯着那周缓，有没有什么进展？”燕臻问。
“有。”林染目光一沉，现在她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周缓果真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