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元喜在大理寺的牢中不治身亡,她去验看尸体既不翻查尸身,也不观察尸变,直接就握着尸体的左手,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林染说,“像是……像是……”
“像是在跟尸体对话。”燕臻端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口。
林染微瞠着眼:“对,就像是在跟尸体对话,又或者说像是在通过尸体了解些什么。”
“之前她有没有过这样的情况?”燕臻问。
林染回忆着当初顾小将军带着女扮男装的周缓半夜去验太子妃尸体的情形,虽然当时她没有拆穿,但不代表她真的没看出来那名所谓哑巴的仵作就是周缓。
“属下第一次见她验尸便是她半夜扮作仵作去验太子妃的尸体,那时她翻看完尸体忽然晕倒不省人事,顾小将军拿了个饿晕的理由搪塞,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的确是在触碰了尸体左手之后才晕倒的。”
“哦?这可真是稀奇……”燕臻仿佛来了兴趣。
“上回朱雀殿侦缉司考试,与她一组监督之人陆悦也说这周缓当初在拿到尸检详案之后第一时间还是去了陈尸房,并且她所谓的再次验看,也是直接抓了人的左手便没了下文。”林染道。
燕臻视线停留在窗前的橙黄色的宫灯上,不知是在想什么,良久才道:“林染,你知道……借尸还魂吗?”
林染一怔,饶是她曾经在战场上杀过不知多少人,但乍一听这四个字还是让人有点儿毛骨悚然。
“听、听过。”
“就连太子都说自从这周缓从泛月湖捞起来之后就性情大变,仿佛跟换了个人似的。当初朱雀殿审江家一案,我听的仔细,江滨杀了江礼然后扮作江礼,他们有着相同的容貌,为何能被周缓识出?”燕臻问。
林染:“这容貌再像,性子却大不相同,即使江滨在努力模仿江礼的一言一行,但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一朝一夕的模仿只得其形不见其神。”
“没错,江滨刻意模仿都能被识出,更别说这周缓身上除了那张脸根本没任何一个地方像以前那位周小姐的。”
“可是,这周缓没有双胞胎姐妹啊!”
“是啊,那先现在唯一能解释通的,便是借尸还魂。”燕臻取下床头宫灯的灯罩,伸手将烛火按灭,看着那缕缕青烟慢慢飘散,“莱锡族有这样的传言,借尸还魂者,身魂不定,阴气聚而不散,是以可与鬼通。”
林染一想着自己成天与一个往生的人呆在一起,整个人都有些头皮发麻,她忍不住搓了下胳膊。
“现在顾漾娶了周缓,想必飞云令已经得手……事已至此,只能破釜沉舟了。”燕臻摆了摆手,林染会意,不动声色推了下去。
周缓一路上憋着都没开口问叶岚燕行之找她到底有什么事,不过她心中隐隐有种不错的预感,毕竟这只花蝴蝶表面上看着十分不靠谱,但偶尔也能给她带来不小的惊喜。
“夫人,到了。”
周缓刚抬起屁股就叶岚这声“夫人”吓得又跌了回去。
果然,不管听多少次,还是不能习惯啊!
“这是……”周缓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儿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她一进燕行之的书房,就看他懒懒散散做在贵妃榻上看书,一旁站着个小太监在擦眼抹泪。
“这是小贵子。”燕行之说,然后继续翻看手中的书。
“你把人惹哭的?”周缓走到小贵子旁边,小声问。
燕行之无语地看着她:“我有那么无聊吗?”
周缓点头。
“……”燕行之有些无语,“他是曾经此后在四殿下身边的小太监。”
周缓先是愣了愣,然后突然激动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他以前伺候四殿下?”
燕行之点头。
在知道玉佩和络子都是要跟衣服配套的时候,她就想找这个小太监了。
当时在玉龙山他们忽略了这一点,只去问了燕舟死的那天有没有佩戴玉佩,却没搞清楚燕舟那天所佩戴的是不是他们在案发现场捡到的那半块。
四殿下被毒害之后,这小太监便被安排到了别处,周缓又是有心无力忙着应付朱雀殿的事,想拖顾漾或者燕行之帮忙,她又不太确定这两人会不会帮她,毕竟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继续查这个案子了。
可看今天燕行之的态度,恐怕是想旧事重提了。
周缓跌跌撞撞跑出门跟叶岚嘀咕了半天,叶岚这才点头离去,待她再进来那小贵子依旧扯着袖子在抹泪。
“小贵子,你别哭了,这四殿下也都走了这么久了。”周缓上前安慰道。
那小贵子长的清清瘦瘦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跟那元喜差不多大。
“他是因为元喜的死哭的。”燕行之将手中的书往旁边的桌上一扔,有些烦躁地起身看着小贵子,“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你这小鬼才是水做的吧!哭哭哭,哭了半天了还没完没了。”
”呜呜呜……嗝~”小太监估摸着还是害怕燕行之的,一边想赶紧闭嘴,一边又伤心地情难自禁,最后只能憋的打嗝。
“元喜?您认识元喜?”周缓抓着他的肩膀问。
“元喜是奴才在这宫里唯一的朋友了,他怎么就……怎么就被人害死了呢!”小贵子眼睛都哭肿了,然后目光怯怯看着周缓,却大着胆子道,“周大人,大家都说您无偏无党持证不阿,请求您一定要找出凶手,奴才、奴才先在这儿谢过大人了。”
小贵子一边哭一边说,说着说着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周缓面前。
周缓吓一跳,忙去拉他。
“今天本王去宫中探望皇兄,出来的时候就见这个太监躲在假山后面哭的跟个小可怜儿似得,也就本王心善,没忍住去问了两句,这误打误撞的,没曾想他就是小贵子。”燕行之将人从地上车了起来,提高了声量,“闭嘴,再哭把你扔出去。”
燕行之这一吼吓得小贵子瞬间闭了嘴。
这会儿时间叶岚也回来了,捧着个盒子进来:“夫人,这是您要的东西。”
周缓接过盒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半块儿玉佩,正是之前燕行之在她成亲那天拖顾漾给她的。
“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四殿下死的那天佩戴的玉佩。”周缓把玉佩取出,规规整整摆在桌上。
“是。”小贵子抹着眼睛,刚看到那半个“燕”字的时候他便脱口而出,随后又震惊地改口,“不是。”
“到底是不是?”燕行之啧了一声,显然他没有什么耐性。
只见小贵子坚定地摇头:“这不是主子的玉佩,这是三殿下的。”
“三殿下?你为何如此肯定?”周缓像是抓住了什么,急不可耐问道。
小贵子怯生生地指着那半块儿玉佩下面坠着的丝绦:“这个样的盘长结只有三殿下的贴身宫女锦儿会打。而、而且奴才记得四殿下那天玉佩下坠的是红棕色丝绦。”
“这结有什么稀奇的,怎么就那小宫女一个会打?”燕行之将玉佩挑起来左右看。
“这个结收尾的地方是反着来的,这样的话收尾处的小疙瘩就会朝里面,不影响美观,不过这种打法一弄不好结就容易散,所以好多小宫女都学不会,就锦儿会打而且非常紧,以前伺候主子的宫女也有去跟锦儿请教的,不过锦儿不肯教。”小贵子说。
周缓与燕行之互看一眼,后者将玉佩放回盒子里去。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玉龙山杀害燕舟的凶手就是燕臻了。
“你跟元喜关系好,你可知道他跟太子殿下的关系?”周缓问。
小贵子挠了挠头:“元喜说他能进宫中服侍贵人都是太子殿下提拔的,有时候太子去见皇上的时候,两人偶尔还能说上两句话。”
看来燕辰没有说慌。
“好了,今天见过本王和周大人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小贵子满脸迷惑,但还是不住地点头:“是。”
“还有,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再不可向第四个人提起,任何人都不能说。”周缓补充道,“你放心,我一定找出毒害元喜的凶手。”
这小小贵子脸上的迷惑一扫而光,紧抿着唇重重点头:“奴才替元喜谢过大人。”
说着竟是又要跪下,还好她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
“叶岚。”燕行之唤道。
“主子。”门外的叶岚应道。
“送小贵子回宫,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
“是。”
叶岚走后,周缓这才坐下:“三殿下的半块玉佩在案发现场,四殿下的玉佩没在身上,而后来我们去查却发现三殿下身上是有玉佩的。”
“也就是说,燕臻的玉佩摔碎之后,他拿走了燕舟的玉佩掩人耳目。”燕行之接着道,“大概是当时时间紧迫,他发现自己的玉佩碎了还丢了半块之后来不及去找,只能将燕舟身上的取下来。”
周缓点头,不过如果凶手是燕臻,那么他的腿伤多半是假的了,至少现在他那双腿应该是健全的。
凶手是燕臻……
周缓忽然神色一凛,自己上次被绑架在破庙的目击证人,是被燕臻杀的。
是燕臻,那个人死前看到的不是太子燕辰而是燕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