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典顿生警惕——对方压到她肩上的手在逐渐用力了,疼。
船长缓慢地露出个诡异微笑。他那精瘦的脸颊凹陷着,眼窝很深,眼神明明很空洞,瞳孔却迸发着强烈的警戒意味。他的笑容愈发阴森,阿典不禁后退。刚才是他在跟着自己?
“你是谁?”船长狠声问,又靠近了些,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还未回答,她的脖子就被他一手掐住:“为什么要查轮机舱的监控?”
他知道了!
阿典看着那恶狼般敏锐的眼睛,竭力冷静下来,咽了咽口水,硬扯出一个微笑,“您误会了,什么监控?”
“误会,是吗?”
脖颈上的力量变大,她一下子呼吸得紧,脸渐渐涨红。
“嘶!”吃痛地发出低吟。
她强迫自己理清思绪,费力地呼吸着,咬紧牙关,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您……一定要在这里……”
旁边,传来什么响动。
船长立即松了手,迅速回头,暗处却什么也看不见。他退后了,残忍笑看大口喘气的阿典,“你听好,别多管闲事,若再发现你做出不符合船员规定的行为,就等着被处理吧!”
她不敢相信船长眼里的残戾。就算犯了规定,也不至于这样吧?
船长亲切一笑,附耳幽幽道:“我相信,没人愿意尝试,被扔到船尾喂鲨鱼?”
冰冷眼睛里燃烧着魔鬼般的怒火。这怒火很可怕,这可怕又是奇怪的,说不清楚……
疯子,什么鲨鱼!
满身酒气,酗酒吧?阿典在心里暗暗咒骂。船长走了,她吃痛地揉了揉脖子,感觉到火辣辣的疼,贴着墙壁滑坐下去。
拐角处,蔚溪井背靠墙壁,眯紧了眸子。
海上的天气最近很潮湿,大约是到了南半球的热带海域,日午时露天甲板上几乎空无一人,烈日灼灼,湿热袭人。
监控室内。
外面谈话声消失,有人进来了,随手附门,谨慎地低声:“确实有工作人员私下来查过,不过前后只十多分钟。”
蔚溪井面无表情,开始查看这期间的监控室录像。
屏幕上,出现阿典了。
放大。一开始也没看清她在找些什么,最后才见屏幕上出现异样——因为看不清内容,他便单独瞧了船长在轮机舱的监控。
沉思好一会儿。
“蔚先生,有什么不对劲吗?”
“注意别泄露查监控的事。”蔚溪井眉头稍紧,隔几秒,敲了敲桌面,“另外,去细查一下这个船长。”
“好的。”
“知道,是哪种细查吗?”
“知道……”
大堂里流光溢彩,灯辉迷幻。正有乐队在台上演出,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曲。阿典穿着黑色衣裤迅速穿过人群,隐没进光影里,一路低着头,走到人多的地方,抬了抬帽檐。
仰头,斜上方的栏杆处,方才那船长还在同人交谈,转眼就不见了。
她抚额,在一旁坐下来。
原本要否认自己的疑惑,那夜的警告又让她生了疑,这些天不得不抽空注意,发现,人确实古怪没错。
一个人时明明常吃海鲜,却跟人说海鲜过敏;和客房部小员工还在暧昧期突然翻脸不认人;常在夜里站到船头处自语发呆……可现在不知具体情况,无从揣测。
哦,又看到船长身影了——他在沙发座那边和一个女人说话。她赶紧侧过身,压下了帽檐,对着乐队方向坐。
侧身时,似乎捕捉到船长视线移来的趋势。
糟糕,他看到了吗?
乐队换了歌曲,吉他声悠然飘荡,大堂里安静了许多。神经绷紧起来,听见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稳步,缓缓地。想起船长那晚恶劣的威胁,她僵直了背,动也不动。
有人坐下来了。在她旁边,还碰到了她肩膀。
屏住呼吸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干什么,穿一身黑?”
她惊讶扭头,“你怎么在这儿?”
蔚溪井抬起她的帽檐,“和你一样。”
没懂,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蔚溪井目光一转,眸色顿变了——那船长正狐疑地注意这里。他立刻贴近,突兀一句:“能在船上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一下子靠这么近,阿典不自在地后倾,背对了船长方向,“……谢谢。”
“对于重逢,就这么漠然?”
想起他那晚的忽视目光,她淡淡敷衍:“挺意外的。”
“我倒不觉得意外。”他又话锋一转,保持对视,“一次相遇叫做意外,两次还算吗?”
“那叫什么,缘分?”
他忽略她话里的嘲讽,想了下,似乎在思索怎么定义:“命运。”
“……”阿典想转过脸去,蔚溪井却迅速把手伸向了她——
在触及她脸颊之前,下移一个微妙角度,贴上了细长脖颈。骨节处的淡淡粗砺摩挲过皮肤,她不禁颤了一下,瞪眼,“喂……”
目光扫过那卷发缝隙间的掐痕,不着痕迹收回,他的手指顺势滑到了她脑后,拉近。
摇滚乐重新奏起来了,现场电吉他声和鼓声交杂混合,很大声。大堂炫彩的灯束下,可以看到,那船长从暗处溜走,上楼去了。
他却不想停止靠近。
阿典视野失焦,这种距离似乎很容易迷失——“等一下!”
余光捕捉到楼上那背影,她起身就要追上去。蔚溪井拽住她,目光里有探究:“去哪里?”
她没空解释,抽回手迅速上了旋转木梯,往船长消失的方向跟去了。
蔚溪井低头,轻轻摩挲了下指尖。那上面还残留着她头发的质感,轻笑。
竟然说的是等一下。
轮机舱,阿典还从没来过。里面只有冷冰冰的机器:发电机、燃油锅炉、空气瓶等,空间大却拥挤,很显逼仄。
值班人员是不在的,她狐疑跟进去。看过监控,大致上知道怎样走利于避开镜头,七拐八拐往下行进。
人影不见了。
为了不碰到那些危险器械,只能小心翼翼穿梭。在接近底层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不能往里走了,从缝隙处盯紧里面的人。
是船长。是他。
他半蹲着,打开一个镶嵌于墙上的小暗箱。忽然间,他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撞上缝隙里的一双眼睛。
阿典一惊,迅速退出去!船长起身,猛关上箱子,还不忘迅速上锁。这倒给她腾出了撤离时间,等他追过来已经看不到人了。
阿典惊魂未定,贴着墙面不动。
他没放弃,扫视着偌大轮机舱,阴残一笑,目光四处搜寻,脚步辗转来回。空气静得只有机器的嗡嗡声,阿典额角滴落下汗珠时,他朝这个方向走来了。
一步一步,沉缓,悚然。
阿典下意识左右看,找不到任何可躲藏的地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还没想出该怎么办,那声音已逼近到面前。
好在,身侧伸出来一只手,把她拉了过去,挤进更狭窄的角落!与此同时,有物体砸到地上,在高阔寂静的轮机舱里发出不小的回声。“哐啷!”轮机舱外面的人被惊动了,传来一些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船长来不及顾及这边,马上逃也似的调头撤掉了。
阿典放松呼吸,才见蔚溪井在眼前,刚要开口询问,腰上的力量收紧了,他示意她不要出声。
工作人员们在朝这边过来。
等他们走近,他从一边扔了个东西出去。声音吸引了人,他趁机带她离开了。
甲板上刮着大把海风,阿典缓回神,靠着栏杆顺畅呼吸。看到蔚溪井低头一瞬不瞬盯着她,她知道自己得先做出回答。
“炸弹。”
她闭了闭眼,“有天晚上,我从船长口中听到了这个词,他很古怪,警告人不要靠近库房的什么地方……”
这种不安感略微熟悉,和茫茫大海呼应。海上发生的一切都是让人充满警醒的,与陆上不同,这里远离土地,缥缈不定。
蔚溪井伸手一拉,两人站到了人少的地方,“炸弹?”
阿典无从细说,有点颓然。
他的眉眼透着沉思,接着,又完全收敛下去,只淡淡冷声说:“你想多了。”
“可你刚刚不也看见他在……”
“我没觉得什么奇怪的。倒是你,擅闯轮机舱。”他好像并不看重她的疑惑,懒洋洋地否定,“别再多疑了。”
话音刚落,夕阳的光顷刻黯淡,被乌云收了回去。好天气转瞬即逝,天空灰了,过道上脚步声多了起来,时不时有人快速穿过。
阿典有些郁闷地盯着他,“要下雨了,我先走了。”
蔚溪井拉住她。
他神情有些缥缈,眼底也透露着徘徊,半晌,“关于出海前的事,没有任何要跟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