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到了。
下车可见,一栋楼房伫立在黑色铁门内。园子里繁花盛开,树影婆娑,一只灰色的猫蜷缩在玉兰花树下,享受着徐徐夏风和迷人香气。园子被打理得非常漂亮,一定有女主人。
蔚溪井替犹豫的阿典按了门铃。
很快,有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好奇地看着他们,打开门就问:“你们是?”
阿典简洁解释:“您好,我找一个人……”
“是找原房东吗?”中年女人先打断了她的话。
阿典茫然了,原房东?难道,面前的人不是这房子的主人吗?
“呃,您是?”
“哦,我是这栋房子的租客,房东近两个月前走了。你们要是找她的话,现在可不行,她带着小女儿出国去了。”
“也就是说,您搬来这里才不到两个月?”阿典有些疑惑,上下看对方,应该不是要找的人吧。
“对呀,”女人好奇地打量他们两人,“你们要找谁?”
阿典不想放过任何线索,便试探着问:“您这里有没有老人呢?或者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孩?”
“没有啊,我这里就住我们母子俩,”女人边说边转身指了指楼上阳台,“看,我儿子,在做作业呢,我是租房来照顾他考试的。这里没有别人。”
“那么,请问能说下房东家什么情况吗?”阿典觉得,也许房东那里有可能性。
女人稍微想了下:“房东嘛,貌似离婚了,身边就两个女儿,其它的我也不知道。至于她们出国去哪里了,我更是不清楚。”
阿典刚想继续问,女人又忽然接口说:“不过,你刚才说,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家里倒像真有一个,我记得还有个小女儿才几岁呢。”
阿典睁大眼睛,立即问:“有房东的联系方式吗?”
“这就没有了。”
没有联系方式?阿典看了旁边的蔚溪井一眼,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呢?”
“签完租房合同后房东就出国了,原来的号码也联系不上。你要是有事找她,等她下个月回来再见不就行啦?”
阿典总还想打听点什么:“那您原来和这房东认识吗?”
“不认识啊,我才来这边两个多月。”
阿典疑惑了,如果,房东家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却没有老人……或许,是老人已经去世了吗?
一旁的蔚溪井开口了,声音唤回阿典的遐思:“那房东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按租房合同推测,下个月中旬吧,也说不定,可能会提早回来,也许月底就回来。”女人没办法给他们一个确定的答案,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我也联系不上人。”
“没事,那我下次再来看看吧。”阿典低声回应。
“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女人关门回去,转身时,阿典目光再次被一团黑影牵引住,顺便问了句:“那只猫是你们养的吗?”
“哦,那黑猫啊!房东女儿的。”
下了石阶,阿典站定,抬头回望楼上某处。那清澈的眼里,倒映着玫瑰色的黄昏天空,睫毛忽闪忽闪的,仿佛柳叶扫过天空,怅然若失。蔚溪井顺着她的视线望上去:“在看什么?”
阿典一时沉默,不知怎么说,凝着阳台上摆满的多肉植物盆子眯紧了眼,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有种熟悉感。”
回到S市时是夜晚。车窗外的霓虹把市区点亮,灯光连点成线,最终汇聚成河,河流漂浮在阿典迷离的视野里,连到了都不知道。
“不急着上去吗?”
蔚溪井的声音传过来。阿典清醒了,坐直,看看外面:“哦,我走了。”
说完,她径直推开车门。
手腕被拽住,往回拉,她又坐了回去。蔚溪井突然凑近,用低沉的声音问她:“怎么,不见我的时候,很想我?”
听到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阿典皱眉:“你……”
他笑了,手里夹着个东西在她眼前晃,语气是不接受逃避的:“为什么一直放在身边?”
熟悉的红桃9。
路灯昏黄的光线打照在弧面上,光丝一闪即逝,像海上波光粼粼的浪被藏匿起来了似的。
阿典的脸色“噌”地就变了,迅速夺过牌,斜剜他一眼,低头才见是自己不小心从包里漏出来的,她有些懊恼,慌忙推开车门。
“不是吗?”蔚溪井冲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追问。
“不——是——”
阿典捂着脑袋飞速跑掉了。
蔚溪井看着她离开,收回目光,没有急着把车开走,抬头看着路灯周围的杨树树叶。夏夜的风附着燥热,拂过那万顷叶片,整条街都跟着发出哗啦啦的微妙声音。树叶间透下的路灯光,细碎密集,晃来晃去,像跳舞的精灵一样。
他盯着那光影看,良久,忽然一笑:“真是可爱。”
阿典回到公寓房间,关上门,手腕处的电流感依旧令人发麻。
她抬头就见摆在墙角的那幅画:两个人在画面中央对立着。看了几秒,耳朵上像烧了火焰,她赶紧打开冰箱喝冰水。
鬼使神差,她站在客厅的窗前,轻轻拉开了帘,往外望去。
而不远处的路边,哪怕身处十多楼高也能看清楚,先前那辆蓝色的车竟然还停在原处……
蔚溪井坐在车内,忽见一抹倩影走了过来,停在他的车窗外。
他马上下了车去。
他靠着车门,笑道:“怎么又下来了?”
阿典上下扫视他:“倒是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蔚溪井佯装思索,顺口就开了个玩笑:“我?想说你会不会下来,没想到巧了。”
“我要走了。”阿典转身就走。
“去哪儿?”
“没吃晚饭。”见他跟上来,阿典侧过头去问,“你该不会也要去吧?”
“我也没吃晚饭。”
餐桌前,蔚溪井点好菜后,重新把目光放回她身上:“找妹妹的事,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先找下去吧,月底前再去看看那房东回来没有。”
“觉得今天那里有可能吗?”
阿典点头,撑着下巴回想:“嗯,这是我目前最确定的。之前都落了空,只有这里可能性大些,毕竟说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儿。”
蛛丝马迹,加上直觉吧。那只黑猫和阳台上的多肉植物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记得,小蕾,从小就喜欢毛绒绒的动物和花花绿绿的盆栽。
“哦,”蔚溪井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换了话题,“妹妹和你长得像吗?”
“现在的话,不知道。”
“之前在船上看到过你们的照片,是她?”印象中,十三四岁的阿典和几岁的小女孩,站在绿墙下面。
“嗯,以前的照片看起来有点像。”她点点头,慢慢回忆着,“小时候父母都说我们眼睛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那倒不觉得。”他马上果断下结论,凝视她,“你们眼睛还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了?”阿典嗤笑。
他翘起一条腿,恣意地靠着椅背,一本正经道:“她眼里有什么我不知道,但你眼里现在有个男人,这就不同了。”
阿典:“……”
出了餐厅,走在街边,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夏夜很美。放眼望去,长满绿叶的杨树遍布了马路两边,与霓虹相间。灯光总是静止的,风却吹个不停,时时刻刻都有长形、心形绿叶洋洋洒洒落下来,飘在行人的肩上。
阿典在楼下停步,胡乱摆摆手,转身:“我回去了。”
“等等。”
“怎么,”阿典上下看他,嘲笑道,“还要上去喝杯咖啡?”
“也行……”
“不用了。”阿典瞪眼。
蔚溪井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会儿,这眼神让阿典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他忽然提起:“能告诉我,你的姓吗?”
姓?
阿典僵硬地站着,视线幽暗。
姓吗?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字了。
她并不想轻易提起,里面包含了太多伤痛和遗憾。
一阵强烈夜风刮来,天空中乌云渐渐多起来,密集堆在月亮周围,应该快要下雨了。树叶们和着路灯光影起舞,跳跃在脚下,盘旋在肩边。
世界出奇的宁静。
两人对立着,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阿典脑海里不知怎么浮现出一些飘渺的思绪,望着路边的树叶,眸色黯然:“我就叫阿典,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