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对旁边几人笑笑,坐到了他身边,“我刚下飞机就被豆素拽过来了。”
“你没说什么时候来。”
“说了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嘴角的狡黠藏匿得不易被察觉。
“最近太忙,只是今晚放松几个小时,明天有事还要赶回旧金山。”云淡风轻的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儿像解释。
“玩得开心就好。”
“还是这个惊喜更好。”他凑近,挑起她的下巴……对面传来戏谑声。
阿典推开他。
那几个朋友正玩得高兴,拍了拍桌面的扑克牌和骰子,大声询问新来的阿典要不要代替蔚溪井加入他们。
蔚溪井瞟了眼她左手:“不。”
“别这么扫兴嘛!一起玩更有意思。”对面的呼声越来越热烈。
阿典表示没什么。他便懒洋洋扫视几人,“你们可要想好了。”
嘁,说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大家无所畏惧。
“说不定给你输个倾家荡产呢?”阿典拆台。她悠闲地靠着沙发背,手指搅弄着卷发,眼波潋滟,看向他的筹码,弯起了嫣色红唇。
“那试试看多久能输光吧,我也想知道。”他的手指逐一掠过前方,“这是Cheney,这是Austin,这是……”
一圈下来,阿典就记住了前两个名字,对应两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毕竟也就这两位是中国人。但是,到牌局结束时,她一个都记不住了。
因为都不是对手——就这样,她轻车熟路地完成了揣钱之路。散场时,玩牌的其他人表示没意思。
哈哈,一直输钱有什么意思?
意料之中,钱全进一个口袋了。但不幸的是,在这过程中人被灌醉……离开时酒精开始发力,阿典摇摇晃晃地走起路来了。
蔚溪井扶她去了上面的观景台,让她先在那里吹夜风清醒。有时候不想回忆起,却不得不承认,上一次醉酒可没发生好事。
“好点了吗?”
“好了。”
本来想吐的人,俯瞰着阔远而灯火通明的美丽城市,一吹冷风就舒服多了。那侧脸轮廓上,浓密睫毛嵌进霓虹背景里,眨出微妙朦胧。
“清醒了?”
“当然。”寒风袭人,她白皙的脸被飞扬的发丝搭上。蔚溪井看着她,把那发丝撩开,视线覆上清澈而深的眼眸、高挺鼻梁、色度饱满的唇……
慢慢靠近。
一厘米时,有张扑克牌忽然横亘两人唇畔之间。阿典推开他,“走吧,我还要去找个人。”
“谁?”
“蔚溪井。”
看来还是没清醒。
到了街边,蔚溪井拉开车门,把她横放进车后座。她一躺下,立刻蜷缩起来动也不动了。
他关上车门,绕到前面,坐进去,启动油门。
又熄了。
回眸,看那瘫睡过去的人。
重新走下车,打开同侧车后座的门。夜很温柔,暖光照在那张安恬久违的脸上,他盯着看了会儿,俯身,反方向轻轻吻了下去。
早上,温暖的阳光照在床上,阿典醒了,坐起来环顾。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一个人影斜靠在那里,提醒她:“已经中午了。”
她揉了揉昏沉的头,下床去,“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里啊。”是同一个酒店。
蔚溪井俯看着她疲倦的睡眼,摇摇头,又看了看腕表,“收拾一下,我要回旧金山。”
事实证明,先直接来拉斯维加斯这边找他是对的,否则醉酒的人第二天会是在一个家里醒来,面对他家人。那样多奇怪,醉酒总归印象不好。
即便他家人十分友好——现在餐桌上,除了他母亲还有不少人,比如以前在店里见过的金发女孩和小男孩,还有个白发老太太,他的两个堂姐……他们都在热情地打招呼,无一例外的亲切。
想起他父亲不在了。
说起来,他至今也没提过?
“要加点酱吗?”用餐期间,与众人闲聊之余,那位白发老太太转过头来问阿典。她笑得很亲切,说她曾在蔚溪井小时候教过他大提琴。
“假如你有空,下午愿意陪我去逛街吗?”老太太发出邀请。
蔚溪井当天就重返拉斯维加斯了,还得忙两天,到节日前才行。现在只剩阿典留这里。
老太太可真是健谈,一路上很快就熟络了,讲起许多蔚溪井的事。阿典时不时发问:“好像听他说过,有个弟弟,是叔叔的儿子,去世时收养到家里的是吗?”
“是呀。跟亲弟弟没什么两样。”
“哦。”
聊了许多后,阿典总算觉得两人公平了——她也稍微了解他了。在此之前,其实可以说一无所知。
“好像还不太熟悉他?”老太太笑着问。
“是的。”坦然承认。
“那我可以告诉你,他呢,是个轻松又正直,狡猾又狠断的人。”老太太用一种插科打诨般的语气说。
阿典有些哭笑不得,这形容应该没有坏意吧,怎么又夸又贬的。
老太太朝十字路口巨大的电子幕墙努努嘴,那上面正在播放一则商业新闻——至此,该上市公司彻底破产,现已被全面收购,同风谷国际一齐并入LE,持股人莫董手里所有股份皆转到Mr。Wei手中……
新闻报道上让人眼花缭乱的字幕,把阿典视线搅浑了。
老太太说,那个莫董亏得血本无归,潦倒破败债务缠身,很惨了,连房子都没得住,可以说被逼到了绝境。本不至于到此地步,可谁叫他当初泄出LE董事长过世一事,造成不少麻烦……
原来要“处理”的是这个。
不过亲耳听老太太描述的惨况,还是觉得,那莫董,被报复得太惨了点。
晚上,阿典被拉去了老太太乐团里的小型音乐会。
在后台,老太太找人修理坏了的琴,换上新的琴弦,同时神秘兮兮地问她:“刚才看到了吗,坐在第一排听众席流泪的女人?”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她是Neil第一个前女友的母亲,很看重Neil,结果女儿和他在一起半个月就结束了。”有熟人在隔间进进出出,老太太边聊边跟人打招呼。
“听他谈起过前女友,”阿典竭力回忆着,“好像看不太上,说对方水平低。”
“怎么会?”老太太笑了,那双湛蓝瞳孔里迸发着惊讶的光,“对方可是大企业CEO,麻省理工毕业社交能力强相貌好,哈哈,水平哪会低啊?噢对了,他两个前女友情况都一样。”
听闻此话,阿典有些愕然。
上次见到那个,只觉得漂亮,没想到这么出色,那怎么在他口中被描述得……一个名校毕业的美女企业管理者,怎么说也是上进的吧?竟被评价为“坐吃山空”的类型。
阿典后背稍微发凉。
还好。
一开始不是自己先接近他的,要不然,后面得多没自信!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竟还说过那前女友“幼稚”的话?她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等等——刚才,老太太说只交往了半个月。那蔚溪井为什么说两个月?哈,该不会觉得时间太短吓到她吧……
老太太见她走神,拍拍她肩膀,“他呀,就是人生太顺风顺水了才会那态度!别想多,我认为你最好。”
阿典想起,最初知晓蔚溪井,是老林交付的那页个人信息上的内容,加之家庭和谐幸福,这样长大的人,说顺风顺水确实不为过。
只能无力一笑:“我这种才刚从沼泽里爬出来的人,就算了吧。”
“但你们现在又一起陷入沼泽了。”老太太别有所指,笑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仿佛她才是陷入爱情那个。
“您真会说话。”
“是的。”
沼泽?阿典撑着下巴,不觉聊起了自己:“从我十多岁起,满脑子都是生命和命运这些词,我还从没有……”
“诶,在十多岁的年纪,不依恋花朵和春天,却张口就是生命和命运,未免太沉重了些。”
“过去我就是这样。”阿典视线渺然,仿佛被拖进了冗长艰涩的回忆,“有点好笑,我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人格健全,因为我总想着远离这个不幸的世界。”
老太太摇头,握住她的手。
“恰恰相反。相信我,经历过不幸,也得到过幸运,这样人格更容易得到健全。”
也是,死里逃生就是场天大的幸运。
“谢谢您的安慰了。”
“走吧。”老太太收拾好东西,起身,挽着她往外走,笑嘻嘻的,“放心,我看啊,你就是一艘出事的船。”
“嗯?”
“在往一个地方沉去。”
“哪里?”
“他心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