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繁星闪烁。窗帘开着,星月的光洒落进来,静谧美好。
小女孩跳上床,小小的身子缩进两人之间,噤声听她们的谈话。
牧云儿睡在靠窗那侧,被壮美的星夜吸引了,感叹美景。所谓月明星稀,今夜是不同的,明月周围竟然有几颗光亮异常的星。阿典也被拖入了回忆,轻声道:“小蕾,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每夜看天空的。”
“记得记得,有段时间我们住在爷爷的阁楼,那儿有个天窗!我们每晚都谈论一个梦。”
“什么梦呀?”小女孩好奇插嘴。
说到这个,牧云儿的思绪好像被带回了十多年前,那些她已经记不太清楚的旧梦印象里。她看见空气里漂浮着一些蓝色、墨绿色、白色……
她失神了,“我想,那是一座岛。”
“不。”
阿典立即否定。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冷冬从窗边呼啸而过,月光之下,牧云儿神情微僵。她颤声:“姐姐。”
“那不是岛。”
阿典侧过脸来,窗外的光照亮了表情,那上面流淌着银色的温柔。她摸索到妹妹的手,好像也在对着自己笃定地说:“那是一种生活。那是种轻松优美的生活,也许得到它有别的途径。小蕾,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你已经拥有了,就抓紧。”
童年只是隐秘又忧伤,忧伤又甜蜜的情怀。已经远去了。
现在,她比谁都更需要,非常需要,身边这个人快乐。
牧云儿手指轻颤,反手,握紧了她。
夜,从窗外一丝丝温柔滑落。
有天傍晚,阿典正打扫铺满了灰尘的屋子——虽只能使用一只手,但不整理实在看不下去。豆素来了个电话,在那头气愤地嚷嚷:“真的,我知道步恒在哪家餐厅约会!关键是,溪井还陪他去了!”
“啊?”
“所以我说让你也去看看嘛!”豆素很想拉个同伴。
“可我陪你去,不是很奇怪吗?”
“你陪我去现场才不奇怪啊,”这现场两个字,颇有抓奸现场的意味,“如果是误会,到时候就说我们俩正一起逛街!”
“我不逛街的……”
“你不想帮我吗?”豆素语气软下来,先前的怒气变丧气了。阿典眉角抽了抽,勉强道:“行吧。”
说实话,在吃晚餐的时间跟人偷偷蹲在餐厅外,真的很奇怪。
冬天夜晚来得早,天已经黑了。阿典在冷风中跺了跺脚,试图站起来,“我们一定要在这里看吗?”
豆素赶快拉她蹲下,“嘘!我看到他们的位置了,瞧,左边靠落地窗第二桌。”
阿典为难地蹲下去。不过,她也有些好奇,蔚溪井之前不还在电话里说去美国那边了?
顺着豆素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到了靠窗的三个人。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步恒和蔚溪井,他们对面那女人仅有背影:长发,小黑裙,姿态优雅,背挺得很直,凭直觉猜测漂亮。
豆素拳头却攥起来,“我看这就是那个露娜!早觉得她和步恒关系不对劲,这下被我撞见了,我要去对质!”
说着她就要冲进餐厅去。阿典拉回她,“别急,正脸还没看到,要是弄错了?”
“还能怎么弄错?”豆素火大地搓了搓头发,“好啊,他明明答应我不再和这女人联系了!”
阿典看着她,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拉着她往前边挪,“等等,先去那边看看。”
她们贴着花坛到另一边。豆素的愤怒还未平息,就转为愕然,侧过脸来呆呆望着阿典,“不对,等一下……”
阿典被这表情弄得狐疑,也凑过去看了看,蔚溪井碰巧回头扫了眼这边,她赶快低下脸,还好他只是淡淡掠过了,没注意到这里。
豆素勉强挤出微笑,断断续续说:“那个,呃,阿典啊。”
“嗯?”
“你听我说。不好意思,我,我我搞错了。那是溪井的前女友……”
阿典:“……”
所以说,今晚的重点是?
豆素抱歉地看着她,“我没想到是这样的,要不,我们现在进去?”
“不了。”阿典要起身,豆素拉住了她,目光落到她身后去。
回眸,挺拔身形伫立在面前。
往餐厅里看,步恒和那女人还在,蔚溪井已经出来,现在站在这儿。他有点好笑地看着两人,“你们?”
里面的人也出来了。所谓的“前女友”,阿典正好看了个仔细:猫眸红唇,挺鼻瘦颈,五官是混血那种美,和蔚溪井站在一起很登对……就是眼睛里有明显敌意。
对方在打量自己。她用同样的眼神打量了回去。
“溪井,这是?”前女友声音很性感。像小猫,发出慵懒优雅的呼唤,阿典一个女人听了都觉得起鸡皮疙瘩。
步恒抢先回答了:“哦,你不认识吧?溪井女朋友。”
“是吗?”女人的眉毛傲慢抬起。
蔚溪井在看腕表,似乎并未察觉什么异样,抬头对众人道:“你们等一下,我先进去买单。”
步恒跟了上去,“我也去买单。”
豆素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跟去买单……
前女友上下扫视阿典,看到了她额头的小块纱布,再看她缠满左手的绷带,一副伤者模样,红唇弯了起:“你好。”
阿典敷衍地微笑。
对方抱臂站着,竟然直接问:“是溪井追的你吗?”
“互相的吧,我不太分谁追谁。”
“那就是你追的他。”前女友果断下结论。
阿典嗤笑,可不想和陌生人多说,打算走了。
“站住,我跟你说话呢。”前女友语气有些不好,慵懒好听的声线都变尖细了,“怎么,觉得我是被抛弃的前任,看不起吗?”
她转回头去,笑了,“你说这话之前,我还不知道是被甩的。”
前女友深吸了口气,眯紧漂亮的细眸,语气里饱含不可置信:“难道他从来没跟你谈起过我?”
阿典耸耸肩,默认。
“或许太深刻了,不想掀开伤疤。”这话听起来像是硬憋的。
豆素一听,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典摇头,兀自低声感叹:“好像有点幼稚呢……”
“幼稚?”对方可是听清了这两个字,惊诧地瞪眼,“说我幼稚吗?你认为你自己很成熟?”
阿典配合她进行无聊的唇枪舌战:“幼稚的人通常不知道自己幼稚,但成熟的人肯定知道自己成熟。”
“男人可不会喜欢成熟的女人。”
“……”正想着怎样才会有决定性胜负的时候,步恒和蔚溪井出来了,朝她们走过来。
夜风吹进薄外套。因为在外面待久了,阿典鼻头有些发红,瑟缩了一下,抱紧双臂,看着走来的蔚溪井。
露出一抹纯澈悠长的笑容。
他肯定是未见过的,没有一丝狡黠,或者冷嗤,或者趣味。
“好冷啊。”她说。
果然,蔚溪井一愣,走过来直接揽她进怀里,为避免触碰到她手臂的伤,手是放在腰上的,低头问:“晚饭吃了吗?”
阿典抬起脸,摇头。
“那走吧。”——他马上拉了她走,忽而想起什么,回头对步恒嘱咐,“记得送一下人。”
豆素赶快板起脸来,对步恒说:“我先走了,不喜欢三个人同车,太热。”
“大冬天怎么会热?”步恒错愕。
“我刚说的是冷。”
“多一个人还更冷?”
“我觉得冷就是冷!”说完,还顺便打了个喷嚏——这当然是她在外面待太久的原因。
步恒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皱起眉头,疑惑地问:“婚前暴躁症?”
豆素生气地瞪着他,掉头就走。阿典见状,不想造成什么不愉快,追上豆素:“你就这么走啦?”
豆素站定,无所谓地挥挥手,胸有成竹道:“十步内,他就会追上来。”
哪是十步,两步就追上来了。
前女友已经脸色发青,勉强笑笑,对蔚溪井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再见。”
说完,挺直着背走了。
阿典也转身走。
蔚溪井跟上她,重新揽过来,“去哪里吃晚饭?”
“我不饿。”
“不是说没吃饭吗?”
两人沿着街道走。冬夜的街,行人在霓虹里穿梭,呼出的白气遮住了匆忙神情,一切飘飘然。阿典思索,或许直接问更符合她的行事风格一些,但转念一想,又闭了嘴。
“要说什么?”蔚溪井看着她。
“不。”
他却停了脚步,“那我说。今天,因为天气原因改了航……”
“别解释了。”她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抬头,望着他被暖色路灯光投出阴影的脸,从阴影里辨认出他的眼窝。
沉默氤氲。气氛捉摸不透。她伸手贴近他怀抱,闭眼,“不需要解释。”
蔚溪井抿唇,顺手用大衣裹住她,清朗的嗓音从胸膛传进她耳里:“那很好,我也不喜欢解释。”
“不觉得不解释的人很酷吗?”
“但让别人不解释的人更酷。”
阿典撇撇嘴,状似随意地问:“说起来,刚才那位算第几任?”
没回答,她便追问:“初恋?”
他似乎对这个词感到很新鲜,也觉得有点好笑,“你说是就是了。”
“肯定印象深刻咯?”阿典耳里还回响着那不可置信的声音:难道他从来没跟你谈起过我?
“那倒不。商场上认识的,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才两个月。还有个也是。”
“到底交往过几个啊。”
他伸出手指,示意:二。“不过,还没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喜欢。在你之前。”
阿典只冷笑,细细品味这话里头的信息,“都只有两个月?不知道我能不能稍微长一点。”
“那你争取长到永远。”
“听说你甩的对方?”
看他默认,阿典又问:“甩的理由是什么?”说实话,刚才那人单看外在气质和相貌都很好,居然两个月就吹了。
“怎么会有人追问前女友相关话题?”蔚溪井笑过,又正色了些,回想,“嗯,她是个坐吃山空的继承者,当初共同参与投资一个巨型品牌能源时,出了问题,我劝过她撤身退开,她却一意孤行,最后弄得满盘皆输。我们就结束了。”
啊?
阿典愕然,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就这么简单的原因,结束了?
“当时她亏损很严重吗?”
“不算,那点钱对于她来说没什么,她也不是很在意。”
她又疑问:“那你损失很严重吗?”
蔚溪井双手揣入大衣兜,边走边云淡风轻地讲,“怎么可能。我没任何损失。但她弄得那样糟糕是很正常的,毕竟那时候所有人都栽了跟头。我只是因此觉得,我们,思维水平不在一条线上。”
哦,话里头的意思,应该指智商水平不在一条线上。
没想到,竟是这种分歧?阿典有点儿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