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艘船都动荡了。
消息从一个人口中传出,迅速扩散全船,包括那些睡熟的人,纷纷起床乱窜。
这其中也有些人波澜不惊,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睡:“着火?这海上能着什么火?洗洗睡吧。”
“不是,听说是炸弹!”
“哎呀,到底是炸弹还是着火?别乱编谣言。”
“警报都响了!”
喧嚷声越来越大,有乘客要冲到轮机舱去看情况,工作人员们在船头极力阻止、维持秩序,弄得人心惶惶。
“哐!”
箱子被砸开的声音。
阿典和蔚溪井对视一眼。那里面,什么都没有,看来,那天被她撞见后船长就做了位置变动。
大副横眉怒目,对着下面的船长大喊:“詹姆斯船长!他妈的炸弹在哪儿?”
船长正在怒斥那些灭火人员:“你们这些蠢货!我说的话没听见吗?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里!否则,你们将是第一批葬身者!滚!”
“该死!”大副本还持有怀疑,见船长已是这副疯样,濒临崩溃。
船长听到上面的吼叫,又大笑起来,同情地扫视周围乱状,“找到了又怎样?拆不了,倒不如乖乖等死。”
轮机舱内混乱不堪,烟雾缭绕,充斥了危险气息,正如每个人的心境。
“你疯了詹姆斯!”大副青筋暴起,发动所有安保人员全面搜索炸弹位置。
“疯了?疯了……”船长如遭雷击,喃喃念着,忽然双眼睁大,往上面冲去,“我要教训你这不识好歹的人!谁敢说我疯了?”
大副不管他,竭力冷静,命人去告知几百号船员做乘客的疏通工作:“通知邮轮所有人,集中到后半部甲板!立刻!马上!”
蔚溪井握住阿典发抖的手,她嘴唇泛白,手心出了汗。
很明显,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两人开始分头查看各处。
警报声响彻海面,整艘船的乘客都出了房间,拿走房间里的救生衣往各集合站赶去。过程中秩序混乱,大家根本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人群在大厅、走廊、阶梯上拥挤,气氛几近爆发点。
整个轮机舱,不到十分钟快翻了个遍。
船长狂躁地揪住大副扭打,终被安保人员往外挟走,在这过程中,他猖狂大笑着,“死吧!哈哈全都死吧!我要这船沉入海底!我要我在这船上兢兢业业付出的二十年得到赔偿!我要我那该死的女人永入谴责背叛的地狱……”
大副擦掉嘴角的血,双眼满是血丝,“疯子!”
火已熄灭了。
这儿堆积的救生衣也都毁了。
烟雾还没散去,魔鬼般氤氲在空气里,令人毛骨悚然。
阿典急得冷汗直流。
她绕过所有器械,慌忙地查看,身体忍不住颤抖。
这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船上最害怕的人。心里有个可怕的声音在旋转、扩散,如同漩涡,无尽深沉,但她不想听见那声音,怕无法面对自己。
她双腿无力,烟雾茫茫中呼吸困难。
这时候,一只手伸出来,安稳地按住了她肩膀。
“别找了。”蔚溪井的声音在身旁,很暗沉,很急促,“只有三分钟了,走!”
旁边,大副一动不动,瞪大双眼,迈步,谨慎地走近那柴油机后面。
蹲下。
乱七八糟的线头已冒出来……
再俯身,拨开那硬板,清晰可见隐藏在暗处的炸弹,微弱地显示着:两分五十六秒!
安保人员赶了过来,迅速拿出工具试图拆除。
“去你的!”被挟着出去的船长挣脱束缚,又叫又跳,窜到栏杆前往下怒喊,“有这点功夫,你们就该逃命!逃命!你们尽管试试把它拆下来吧,还会有下一个炸弹……我早将它藏进了库房!哈哈威力不大,只要船破就够了!”
船长咬紧牙,嘴角流出血迹。他狞笑着从靴鞋里抽出一把刀,举过头顶,往下冲去!
阿典看着那些高处挣扎的身影,视线模糊了。
大副只顾处理炸弹,问安保人员:“不能把它取下来吗?哪怕扔到海里去!哪怕……”
“大副,不行了!”
“怎么不行?”
“炸弹已经粘死在墙上,要是动它,立马就炸。”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所以人呼吸都收紧了。
阿典就这么眼睁睁看见,正在同船长挣扎的一个船员仰倒上半身,摔出了栏杆外,身体从七八层高的地方垂直坠落到最底处,发出巨大而沉重的响声!
血肉模糊。
那人睁大眼睛,眼珠一动不动,血液很快从他的脑后流了出来,粘稠、深红。
“啊!”
她痛苦地捂住头,感受到胸腔里巨浪在撞击。
蔚溪井侧身挡了住,再看向大副,眼神传达出仅剩的最后选择。
整个轮机舱,那么惘然,那么死寂。
每个人的心跳都剧烈起伏。大副红着眼,握紧拳头,终于用沙哑的颤声大喊出那句话:
“弃——船!”
雷雨之夜,狂风怒吼。
这两个小时,其实已是两天时间里风浪较小的时候了。风暴貌似平息了下去,但这并不使人放松,因为,更大的风暴即将爆发。
轮机舱所有人都往出口跑去。
船头空了。
驾驶室也空无一人。
阿典在一处站住,最后回望了那残体一眼,浑身发寒。
当一行人疾跑上露天甲板时,轰然而至的巨响,伴随着炽热火焰和庞大的滚滚浓烟震颤夜幕。强大的力量惊天动地,把船头轰然炸毁。
“轰!”
短促,震耳欲聋,悲怆的声音。整艘邮轮都跟着抖了一下,接着,倾斜。
船头破了,海水浸入。
角度悄然改变,不再水平,甲板开始往船头方向斜下,缓慢得不易被察觉……比巨响更轰鸣的是接踵而来的人群尖叫,此起彼伏,响彻辽阔的海。
“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啊!”
人们只能爆发出这样无力的呐喊。
火燃烧得那么旺。风浪虽不大,雨水却没停止过,即便面对火势那样无力,还是淋湿了人们。
穿着救生衣挤在各层甲板上的乘客,持续往船尾蜂拥而去。
大副回看满目疮痍的船头:猩红色的烟火侵入夜空,滚滚黑烟像花朵般绽放,却是浸血的花朵,一瓣瓣铺天盖地席卷空气。无数碎屑飞溅出来,甲板塌陷,整艘邮轮停止了运行。
他闭眼,面无表情。
用此刻最大的力量,吼出了他的命令:“SOS!”
夜,仿佛寂静的猛兽的夜啊,已经等着吞噬茫茫海上的一切了。
熊熊燃烧的大火,在未入海水的船舱上剧烈燃烧,雨水似乎不能把它熄灭一点点,乌云越厚,它的颜色越耀眼,把近处的海都照亮了。
就在这样的光亮中。
蔚溪井四处寻觅刚才消失的身影。当他瞧见人群里那张苍白的脸时,那人又隐没了。
现场混乱喧哗。求救信号发出后,人们全部挤向甲板外缘。船员们整理着秩序,放救生艇、清理人数、检查救生衣……当然,救生衣,最后一定是不够的。
蔚溪井逆着人流穿行,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安保人员在楼梯口拦住他:“先生,您现在不能下去,麻烦到集合处排队……”
他指向附近,“有孩子走丢了。”
不远处,一个孩子正在哭闹着找父母,安保人员赶紧跑过去。
蔚溪井下了阶梯。
到船员宿舍区时,水已漫上来。倾斜的过道走廊上都是水,开始只到脚踝深,越往里走,水位越高,深处已及膝盖。
下层甲板远离人群,静得像坟墓。
他急速查看着一间间宿舍,穿过泡在水里的废墟。
都没有人。
在廊道中央站定,想起了个地方。
再次来到那夜临风雨的寂静一角,依然面对夜海,只是今晚多了光亮。不远处,像被炭烤的船头火势渐小,火光仍可以清晰照亮视野。没人。
地上却布满鞋的痕迹。
污渍在顺着雨水流淌。顺着这脚印找去,是通往下面的阶梯。
他重新下去了。
水涨到员工宿舍半米高,尽头处还好,只到一尺。这次,他按照顺序一间间找去,沿途看遍了空荡无人的房间。
最终,在某扇虚掩的房门外驻足。
自从弃船信号发出,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救生艇载人数目还没完成一半。大副站在船舷边上,冷眼俯瞰现状。
船头爆炸带来的火势不再蔓延,早被用尽方法扑灭了。邮轮前半部的木质壁板和金属壁板都已毁,其它场所也损坏严重。整艘船倾斜程度渐深,若不扶着物体,根本站不稳。
而半个小时前还充满喜悦:
“大副!有救了有救了!”下属跑过来大声报道,结结巴巴,“五、五五十海里外有有有艘客轮!”
“货轮?”
“客轮,大型客轮!他们接收到我们的求救信号了!”
可至今半个小时过去,他看着这重新掀起的风浪趋势,脸色越来越沉。他知道,飓风在数百海里外嚣张,很远很远,但整片海都受此波动。
而且,船停了。
绕不开飓风靠近的方向。
“距离那艘船抵达还需要多久?”
“一个半小时!”
船头炸毁得厉害,船身接近三分之一已进入水里。也许本可以在一个半小时后赶上救援的到来,可是,库房里那个炸弹……怕是会加剧沉船速度!虽然,还不知船长话的真假。
如果风浪也变大了呢?
他目极苍凉黑夜,感受到强大的风势压过了雨势,碾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