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盏台灯光束刺入黑暗。有人推门进来,皮鞋声踩破静谧的夜,递给蔚溪井资料。
“蔚先生,查出来了。”
背影转过来,接了东西看,声音不冷不热:“快十天了。”
“抱歉,这人信息实在不便细查,核实也有难度。”
“这是?”看到内容,蔚溪井手指一僵,脸色顿变。
“一年前,他曾被诊断出严重心理问题。”
“——精神病?”
“不明确。似乎有段时间接受过药物治疗,间歇性发作,后期已完全恢复正常。至于心理,有说得过去的背景原因:去年他妻子炒股弄得倾家荡产,出轨离婚;养父患癌去世;他年过四十也没有孩子;另外,是孤儿出身,早年饱受奔波之苦……”
“信息确定吗?”
“病情并不确定,只能说,没有空穴来风的事。”
蔚溪井起身,黑着脸,踱步到落地窗前。外面,再次变换航线后的夜海风暴更为凄厉,积蓄了几天的坏天气仿若蓄势猛兽,在昭示着什么。
不太可能。
要是有过这种病史,怎么还上得了船?
收回视线,落到房间的挂钟上。寂静房间里,秒针孤零零地运行着。滴,滴。凌晨一点过了。
不过,完全恢复正常?
他琢磨着这句话,眸色一沉,转身拿了外套出门去——那不合理。
一路到赌场。
目光四处巡过,也不见人影。拦了个工作人员,对方只惊奇道:“咦,阿典吗?先前我还见她在这儿……”
“不见了?”
“好像是呢,可这还是上班时间。”
隐约的危感盘旋在错乱思绪里。迅速找了经理,接着,看过每个包厢,没想到都不见踪影。
他加快脚步,走出大厅,穿过各个廊道来回搜寻。一路过附近的露天过道、办公室,都不见人。风越来越大,外面天空竟开始下雨了。雨丝飘得紧,粘到他脸上、头发上,来来去去,衣服已浸湿润。
满目缥缈,闪电不时砸破天空。
一些充斥着海潮腥气的游丝漂浮起来,刮进过道,如虚幻的海草,搅乱、拉扯着时空,时间仿佛逝去得越来越快。
驻足。就在他打算直奔员工宿舍区去时,走廊拐角走出个人。
声控灯亮了,那人从一个办公室里出来,顺手关了门,回头,即见湿了外衣的蔚溪井站在面前。
阿典惊讶地打量他:“你……”
他呼吸略微不平,看见她,放松了,大步走近,“你去哪儿了?”
“去找了药,怕今晚又晕船……”阿典还在茫然,便被他拉去暗处。这气氛让她心如悬旌。在无人角落,蔚溪井开门见山地问:“还见过那船长吗?”
“怎么了?”
见他有些严肃,阿典仔细想了想说,“我就是最近排班太满,都在赌场里,压根没机会注意他。”
他的眸底流露出揣测。看这样子,好像是发生什么事了。
蔚溪井盯着闪电光划过的墙面,瘦挺的侧脸也被白光擦亮,显得有些森冷。他缓慢地说:“这个船长,有心理问题。”
“轰隆!”一道大闪电之后,雷声轰鸣而至。
阿典惊在原地——什么?
她没听错吗?
“具体不好说,应该是有过精神方面的治疗史。”
霎时,她的心情像雷声般震撼。阿典恍惚了,“你怎么会知道?”
耳里翁然一片!她完全来不及反应,脑海里就炸了声雷,一幕幕透露着蛛丝马迹的画面在飞速切换。联想起种种……
这么说,的确有事了?
外面雷声轰轰隆隆,雨也下大了。她站在原地,联想起什么,身体都忍不住抖了抖,“不行,这件事得立刻告诉……”
“能告诉谁?”蔚溪井拦住了她,“毫无根据,只会引起秩序混乱。”
“但我不能留在这里啊。”阿典越发胆战心惊,“我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至少得去看一下情况!”
“看过了,人不在驾驶室。”
她表情错愕。
蔚溪井环顾四周,思考后决定:“这样,我们分两头,你到船长住的舱房看看,我去轮机舱。”
“你去轮机舱吗?”她犹豫地问。
“分头会更快。”
她看着他,直到他用腕表提醒:凌晨一点半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安之夜。
当阿典发现船长舱房无人时,有种巨大的洪荒感涌上心头,心陡然下沉。她转身疾走,路上撞到大副,便匆忙问了一句:“请问您有见到船长吗?”
“呵!”大副提起这人就咬牙切齿,语带嘲讽,“从他一意孤行改了航线起,就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阿典愣住,试探地问:“是说,他执意改了航线吗……”
近凌晨两点,轮机舱值班人员晕倒在地。
蔚溪井没有停留,径直下了层层阶梯,谨慎前行。周围没有半点人声,可空气里隐隐有种呼吸声,微妙,沉缓。
似乎还有种机械化的声音清脆响着,再听,又没了。
“哐!”门被关上的声音。
回头,船长趴在上层栏杆前,摸了摸下巴,“噢,蔚先生,没想到是你。”
他看起来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却满头汗水,不知刚从哪里走出来,但现在正下楼梯没错。
蔚溪井站定。
高旷的空间,回荡着阴沉的脚步声,如同来自地狱,拖拉着声响。
“呵,最后十五分钟。”船长笑着,看了看手表,停在三米外。这突兀的一句话,任谁听也会头皮发麻。
“假若没被人察觉呢,我想,结局将会推后几小时的……当我们进入更加远离海岸的区域时。”他自顾自说完就大笑起来,不禁捂住肚子,眼睛都呛出了泪。
烟火味儿。
蔚溪井嗅到呛鼻气味,这味道越来越浓,最后化为可见雾漂浮出来。抬头,浓烟来自上面。
“好奇吗?”船长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才记起已把打火机落上面了,摇头笑笑,“别着急,只是个小火苗,有趣的还在后面呢!哈哈哈哈!”
蔚溪井表情骤冷,来不及多想,迅速往上面赶去。
“就不关心,大家一起灭亡的时间吗?”船长大口吸着烟,自得地吞云吐雾,手臂上还淌着血,不知是被什么划伤的。
一句话,成功使蔚溪井在阶梯上止步,警惕地俯视下去,“你做了什么?”
“猜不到我要做什么,何必来这里?”他自嘲笑笑,面目逐渐狰狞起来,忽然没来由地踢翻东西,在下面一阵乱砸。
“你们这些可恶的人,”船长情绪失控,愤然大吼,“天亮之前就跟我一起下沉吧!我告诉你们,一个都少不了,全部都得落海!”
气氛顿变——
原本还持疑的蔚溪井,压抑了情绪,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现在还有十四分钟,十四分钟懂吗?”船长仰头大笑。
一怔。
蔚溪井想起了一个词,恍悟。
炸弹。炸弹……
“你想毁掉这里?”蔚溪井脸色已黑,无心再多说——立刻按响警报!转身疾速往上跑了去!
“何止!想知道炸弹在哪儿吗?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船长悠然吐一口烟雾,“没有人会找得到,找到也没用!”
那个身影跑向火源,动作是如此迅速。
警报器已经惊动外面。
见状,船长变得面目可憎,冲上去,“站住!你别想阻止什么!这仅仅是个开始!我只找了些救生衣点火而已!”一边咆哮着,一边弯腰拾起脚边的利器砸去。
人影侧身,敏捷躲过。
蔚溪井徒然回首,满目冰冷,“要因为一个人的悲哀,去毁灭上千人的生命吗?”
“错!你别试图指责我,我不会做改变!”面对狠声质问,船长缓慢地笑了,“这本就该是人们的命运!凭什么只有我遭遇最恶劣的痛苦折磨?他们却与家人幸福相伴,得到好运眷顾!凭什么……”
外面声音躁动,轮机舱内闯入一些人,霎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阿典从人群中挤出来,四处搜寻。
一大批救生衣正在燃烧,烟尘大肆弥漫起来,浓浓的气味十分呛人,甚至阻隔了视线。蔚溪井脸色冷得可怕。他没时间再顾及火源,环顾四周,见到阿典迎面跑来气喘吁吁问他:“怎么样?是不是……”
“如果那样,还有十三分钟,”他低头看时间,沉下脸拉走阿典,“跟我来。”
大副横冲出来,挡了路,颤抖着双唇,目光涣散。
张了张嘴,惶恐发出声音:“什么十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