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功劳是假
金朝2020-07-12 18:013,808

  越淳熙呼之即到,这是让阿莼最有底气的一件事。

  鉴于越淳熙是只鬼,他容颜的美貌程度并不能拿活人的状态去考量,阿莼暂时还没搞明白他是怎样的存在,又是靠什么才能保持魂魄不散,便每日仔细观察,期望能从蛛丝马迹的变化上摸到一点规律。

  前几天看他也还好,但最近几天他的状况有了明天的变化。阿莼每天看见他,觉得他都比前一天更丑了一点,面颊凹陷,眼窝青黑,伸出来的手干枯萎黄,真如秋风衰草。如果再不进行人为干预,恐怕十有八九是要变成丑恶夜叉。

  这哪行?

  阿莼把他召唤到自己身边来,开口便是对人容貌的评价。

  可想而知,越淳熙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他不仅是脸色差,精神头也差,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不过鉴于他是越淳熙,所以此看在阿莼的眼里,更觉得他像是想欺负什么人却没成功。

  阿莼刚才的问话悉数给了空气,又问了他好几遍“去了哪里”也都没回应,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于是关门,吸气叉腰大声问:

  “急急如律令,越淳熙快快回魂!”

  越淳熙慢腾腾的去到桌案前坐下,抬起长腿往桌上一搭,抱着后脑仰面朝天,眨眼又变回他生前的咬牙难缠样儿。

  “有事明天再说吧,本公子今天不议事,没心情。”

  阿莼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早知道自己逼供是没用的,只好闷闷坐回炉子边接着熬浆糊。

  想不到,她的这一声大吼,惊动了楼上的不速之客。这个人悄悄下来,顺着楼梯的缝隙去看楼下究竟。

  一人,两猫,唯此而已。

  浆糊的火候正好,闻起来居然有一点点软糯的香气。两只白猫中鼻子上带黑点的被吸引了来,围着炉火边打转,喵喵叫着想要一点尝尝。

  阿莼粗鲁的伸手去赶,赶不走,索性抱在怀里按住。白猫蓬松的背毛使他感到舒服,她亲了亲猫咪的头顶。

  “越淳熙,你别嫌我烦,我劝你还是别太大意。你从彩月门带回来那些方术秘籍如今传的到处都是,人人都偷着学两手,你这样子乱跑出去,当心被人捉住炼仙丹哦。”

  不速之客震惊!

  他全身发抖,手中拿着的东西滑脱,直直的坠落。而他毫无所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阿莼刚才说话的对象。

  一只猫,鼻尖有个黑点,白猫蓝眼,似乎是看守书阁的捕鼠将军。

  浆糊锅被从天而降的书本砸个正着,浆糊飞溅的瞬间,阿莼一把搂住猫咪转身扔出,自己被浇了满背的浆糊。

  “啊啊啊啊啊啊,烫烫烫烫烫!”

  阿莼被烫的直跳脚,两只猫满地逃窜,刚才还安静的藏书楼瞬间像开了锅。

  不速之客不得不隐身退避,但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惊愕。

  越淳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得不把思绪拉回人间,却突然一愣。

  浆糊锅里,赫然一本书!

  阿莼也发现了,她赶快把锅子从火上移开,把书捞出来,抹去粘稠的浆糊,那封面上的字迹显示,这又是一本《神魔殿记述》!

  “最近这类书是不是自行成精,满地跑了?上次也是,这次又是,我明明都放回原位了呀,到底是什么古怪?”

  书被浆糊沾到的地方有些脱墨,不过好在是现任教主的记录,应该可以找到原始的手稿。

  突然,几行字跃入阿莼的眼帘,这些字在她眼里变成了许多刀剑,在书页上腾跃纵横,最终组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会是这样?”

  突然,她的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这才想起自己被烫了,丝丝哈哈的跑去打水。

  越淳熙像是看木偶戏一样安坐在椅子上,对于阿莼的伤势他一点也不关心,反而是把目光从炉火的位置逐渐往上移,远远望过去,上方是楼梯转角。

  没有点灯,上方自然是漆黑一片,然而楼梯转角处那一块黑,黑的有形有质,不像是虚无。

  藏书楼复归安静,是脱逃的最好时机,不速之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楼下。楼下除了阿莼之外,能活动的,唯有两只猫而已。

  越淳熙有些不安,他慢慢坐正身子,迟疑着站起来,试探着向楼梯走去。

  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楼梯之后的黑暗中很像是有人躲藏,可是这个时间谁会来藏书楼呢?藏书楼又不是藏宝阁,来便来吧,为何要加以掩饰?

  也许是自己想错了?自从变成了鬼,他看见的东西和凡人是不大一样,没准刚才看见的那一块黑色是个同类的……鬼魂?

  越淳熙忽然愣住。

  一个黑袍的青年正快步向他走来。

  如果鬼还有心跳,越淳熙此刻的胸口一定会小鹿乱撞。如果鬼还有气息,他一定会感到呼吸困难。如果鬼还有形状,他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可惜,这些,他都没有。

  他只能看着这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从身边错过,接着越走越远,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阿莼把自己用冷水浇了个透,终于后背没那么痛了,不过被夜风一吹还是挺冷的。她打着哆嗦回来,就看到越淳熙杵在楼梯口,不知道是想上去还是要下来,一动也不动,木头似的。

  “恶化的这么迅速,你离变成夜叉又近了一步。”

  越淳熙一惊,迅速低下头。

  阿莼从侧面看到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膛里翻涌着要出来,却被他极力压制住,最终化作百转千回的一声叹息。

  “人,穷极一生都在试图证明同一件事情。”

  这是相当没头没脑的一句,阿莼按住扶手,望着他:“证明什么啊?”

  “我是对的。”

  人穷尽一生都在试图证明自己是对的?阿莼咂摸咂摸这句话,直觉听起来很厉害,但是不太懂。

  可是……

  “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越淳熙摇了摇头。

  “我只是忽然醒悟,我可能……是错怪了他。”

  “你是错了。”

  越淳熙一愣。

  他只见阿莼向自己伸出手来,那是一只因为常年干粗活而显得筋骨明显的小手,但很有力量感。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似乎只要握住这只手,他这个虚无中的鬼魂就有了依托。

  “你先说你自己觉得错在了哪里?”

  越淳熙摇头:“小事小事。”

  “你不说,那换我。”

  阿莼执拗的伸着手,非要牵住他。

  越淳熙权衡再三,不情不愿的把袖子荡了过去。

  就这样,他被牵着走下楼梯,走回桌案旁。

  桌上,摆着一本黏糊糊摊开来的书。

  阿莼给他指了指:“自己看。”

  “正月初三日,(教主)令玉面郎任使者,上元出发,往长安求药。”

  越淳熙皱紧了眉头,快快的把书本一页一页翻过去,却没找到相关的后续。

  他茫然的看向阿莼。

  “玉面郎是他们对你的称呼,所以今年年初,教主派你出使长安,只是让你去求药的。”阿莼满眼不解:“你为什么杀了人家满门?”

  “不可能!”

  越淳熙大惊,真相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接到的命令就是将彩月门满门屠灭。

  “我去神魔殿,我去过神魔殿吗?正月初三我在哪里?”

  越淳熙烦躁的转圈圈,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按常理来推断似乎不大可能,因为正月初三日,正该是越氏一族全族祭祀的日子。

  “这一天,我绝对不可能出现。”

  “只是祭祀而已,你又不是个乖乖听话的,就不能偷偷溜了?更何况是教主召唤,你能不从?”

  “绝对不可能!”

  越淳熙万分笃定。

  阿莼并不以为然。

  “你确定?”

  “我说不可能你听不懂吗?”

  阿莼嘴巴长了张,被呵斥的很没面子,但还是忍住了没发作。

  “好,那你说,为什么就不可能。”

  “越氏……”越淳闭了闭眼,极力让自己情绪平稳:“越氏宗祠在广西,距离总坛八百多里路,我即使是在祭祀那天从宗祠溜走,也绝对不可能当日返回总坛,出现在神魔殿!”

  阿莼傻眼。

  “你让我理一理,咱们现在一下子遇到了两个疑点。第一是时间对不上,第二是教主的命令和你做的事对不上,你觉得呢?”

  越淳熙盯着她,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阿莼就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忍住。

  “如今你是真看得起我,你忘了我只是个区区奴婢,就算掌管藏书楼,也不过是个看大门的,我要是有脑子能理清你们那么复杂的各种关系,我也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啊。”

  越淳熙错开了些目光,脸色还是很恐怖。

  其实阿莼是有猜想的,只是不太合常理,又能感觉到他和教主关系匪浅,不敢真的戳破,只好用尽全部脑筋想个委婉点的说法。

  “这样吧,就好比我从前做侍女的时候,有送东西跑腿的差事,别的丫头不想做,她们就跟主子说我做得好。主子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随口就把差事派给我咯。《记述》里写着教主让你做使者去长安,可并没有说教主是把你叫到跟前,当面吩咐你的啊。”

  阿莼说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越淳熙完全没听她在说啥,只是自己摇头。

  “越家祭祖是定例,我从除夕到初八都是不在总坛的,我在家的时候并没有收到过教主的手令,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一场空欢喜?”

  说着说着,他忽然眼睛一瞪。

  “莫不是,教主特意挑的这一天下令,他知道我不在,所以并不能真的把使者之职委任给我,反正他为他的病做了努力,最终没有成功也是天意。难道整个总坛就只有我能去长安替他求药吗?我不在他就任由自己病着?这是赌气给谁看呢?做教主的人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魔教前途堪忧啊,他怎么能这样荒唐?”

  “荒唐”是这么用的吗?

  阿莼完全不能理解越淳熙的思路,听他的意思,像是教主不愿意支使越淳熙,又不好把求药治病这事搁置不理,就随口下个令,回头人家告诉他越淳熙不在,这事就算了。

  就算了,那你怎么还会去长安呢?

  “教主是初三下的令,你上元节便去了,消息一来一回总要时间,你必定是接到命令即刻出发,一点都没耽搁。”

  越淳熙怎么想怎么也觉得自己不像是那种指哪儿打哪儿的人,脸色瞬间阴沉。

  “我怎么可能那么听话?”

  阿莼壮起胆子直言不讳:“不然又要怎么解释?”

  “他是让我去求药,可结果却是我灭了彩月门,这其中必定有古怪啊,所以我不可能是接到这条指令行动的。”

  “诶?”阿莼一呆:“对哦,教主想让你去求药,你干嘛杀人全家啊?”

  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总之越淳熙去大杀四方了,由于他是奉教主的命令去的,而彩月门被灭已是既成事实,无力回天,他的初心又是为了教主的病,所以教主也不能过于苛责,副教主又极力为他求赏,于是这件事最终变成了越淳熙的功劳。

  “真坑死人的事。”阿莼一摊手:“你犯的错,教主给你背锅,你动不动灭人满门你潇洒了,外面的那些正派人物恐怕要恨死教主了。”

  “或许你的提议可行。”越淳熙若有所思。

  “什么?”

  “这事也有知情人,是该听听他们怎么说。”

继续阅读:14、还有比夜会教主更美好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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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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