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指引自冥冥中来
金朝2020-07-15 23:214,411

  要做个有本事的人!

  阿莼人生至少有十年的时间,脑子里一直有这么个期望目标,每次不如意,她都会以此给自己一个说法。

  怪我没本事。

  等我有本事的。

  这次也没什么例外,在监牢里没水没饭没人理的熬了一昼夜之后,她从万千不解和无限委屈中理出这么一条头绪来:自己虽然得到副教主赏识,但小幸运保不了命,沦落到今日,是自己没本事。

  可这次与往常又有不同,往常他都是一个人琢磨,一个人郁闷,这次身边多了一个被无数人力赞过“有本事”的人。

  “越淳熙,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袖中鬼直言不讳:如果是我,根本不会让人知道教主来过。

  阿莼窝在墙角抱住膝盖,恨不得把脸皮埋进砖头缝里,越淳熙则抱着胳膊靠着她,心甘情愿的陪她蹲牢子。

  “人生本就一团乱麻,又何必自寻烦恼?”

  阿莼“嗯”了一声,听起来有些敷衍,似乎并不甘心认命。

  “阿莼。”

  越淳熙再次出声。

  阿莼转过头用额头顶着湿漉漉的石头墙,碎碎念:“怪我怪我都怪我。”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

  “呵。”越淳熙简直想笑,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怪自己什么呢?你以为“有本事”的人就不会犯错了?

  “我有没有本事?”

  “那当然!”

  听到毫无犹豫的回答让越淳熙不再跳动的胸膛暖了一暖。

  “我有本事还死的不明不白,可见想过好这一生,仅仅有本事是不够的。”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有本事,有头脑,也是不够的。”

  阿莼抬起头,望着监牢上方小小的气孔,有一线月光投了进来,清清皎皎,让人想触摸,想触又触不到,谁也无法拥有,谁也不必追寻,无论你幸与不幸,它就在那里。

  “至少你得到过。”

  越淳熙一愣。

  曾经拥有便足够,不必天长地久。

  “你说的……”他有些心痛:“也对。”

  “你努力过,你不后悔。”

  阿莼狠狠顶住墙壁,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说话瓮声瓮气的。

  “我恨自己没本事,是恨我年复一年的浪费生命,我想活的有意义,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

  这……纯粹自寻烦恼。

  越淳熙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阿莼顾自道:“你肯定会说我傻,对,我是个傻子,但如果我的身边都是傻子,我会觉得很开心。可不是的,我见过不傻的,我没本事,我亲眼见到过别人,尤其是你,是怎样凭本事活得意气风扬。你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是越氏嫡系公子,你是针线嬷嬷捡来的弃婴,你跟我,从出生就差开了距离。”

  阿莼一哽,似乎三伏盛暑天被兜头浇了一盆深山冰泉,被冰碴子戳的心窝子拔凉。

  越淳熙不怕她生气,还要再往痛处戳一戳。

  “出身差怪老天,可没眼色怪不得任何人。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我告诉你,你错在拎不清谁是你的主子。”

  阿莼听得不顺耳。

  “我是藏书楼管事,藏书楼归教主管,自然我是教主的人。”

  越淳熙真的笑了出来,挺无力的笑。

  “那么,请问管事大人,是谁给的你这个机会?是教主吗?”

  “虽然不是教主,但……”

  阿莼愣住。

  什么叫虽然不是教主?明明就不是教主,教主从来没有提拔自己的心。真正提拔了自己的,是副教主。副教主把自己当自己人,曾经。他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让自己守在藏书楼,自己应当有回报。

  “这个机会不是白来的,你想说这个?但我能给他什么回报?”

  “不管是什么,你什么都没给过不是吗?”

  越淳熙毫不留情的嗤笑他:“你就真是个傻子倒好了,教主夜夜探访,你看不出来此举反常?你应当警惕他是不是私自出来的,旁人知道了会不会问罪。要么你把这个消息死死瞒住,要不你就该去向副教主报告一声,讨个主意啊。”

  “可是……”

  “你以为做好你自己分内之事就算回报副教主了?你以为副教主会手把手的教你怎么成为他的自己人?副教主没有那么闲,机会给到你,能不能把握住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他也不知道你能做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自己能做什么,总要试试,表忠心懂吗?”

  用后脑勺看人看了半天的阿莼忽然转过身,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一脸凶神恶煞。

  “我以为,教主来见我,并不是为了见到我。”

  这下换越淳熙愣住。

  “所、所以?”

  越淳熙内心一阵打鼓,有些不敢直面阿莼。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意图就不要贸然开口,更别转移话题,一切的花样文章不如闭嘴。

  空气一时寂静。

  “其实,我根本就没觉得这件事反常,教主夜夜探访,他没有叫我注意保密。你日日在我身边,你也没有提醒过我向谁报告不是吗?”

  阿莼突然道:“因为教主是你放进来的,你想方设法,他将计就计。你们两个只顾自己的目的完全不考虑旁人,结果就是,我替你们承担所有的后果,这不合适吧?”

  越淳熙突然暴怒。

  “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自己很了解我?你以为我成了袖中鬼,你的寄生物,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拿我的私事来消遣?”

  阿莼被他震慑到了,第一反应是自己说错话,习惯性的要赔礼道歉。可是有一股气突然从她胸口顶上来,堵在她的嗓子,堵得她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者根本就是不想。

  “我不想道歉!我没有错!”

  越淳熙眉毛揪成一团,没明白她突然的转移话题。

  “你生气了,是因为我说得对,既然是你的私事,既然你觉得我没有资格插手,请你不要连累我好吗?你变成了鬼,可以逃脱这人世间所有的责难非议,我不行。就你这种搞法,别说是我了,教主也顶不住的。”

  “教训我?你还没这种资格!”

  越淳熙气冲冲的往外飘,真是半刻也懒得理她。外面是他熟悉的总坛,总坛里有的是他昔日的狐朋狗友,有的是有意思的人,何必在这里陪个臭丫头一起郁闷的发霉?

  “世上还有个人惦记着你,这多好啊。”

  待到他飘得远了,阿莼才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

  “可是这样下去,你会害死他的。”

  总坛一切如旧,换句话说,没有了越淳熙的总坛,也没有谁彻夜难眠。

  人走茶凉,他懂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自己这碗茶凉的这么快。

  阿莼说得不对。

  当他飘到神魔殿外,看到副教主走出来,人人恭敬行礼的情景,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

  “我努力过,可我依然后悔。”

  可能当初我的一切努力,造就了今天这样的后果。

  我努力的让我自己死掉了。

  而今,我又在积极努力的让关心我的人陷入深渊。

  很好笑的说法啊,越淳熙打心里往外不愿意这么想,但有些事你越是抵触,就说明你心里越怕。

  他真的害怕是自己做错了选择,害怕自己的死找不到一个罪大恶极的魁首。

  还要继续查下去吗?若我查来查去发现自己的死其实是自作自受,那必有一堆债未还,我人都死了,魂魄还要受苦才够吗?

  他总觉得这魔教中似乎有一股浓重的阴云,压得这里每个人头上乌云盖顶,霉气森森,尤其克教主。

  前前任教主姓沈,是沈玉辰的长辈,突发奇想要灭了天下武林正道,结果自己被灭。

  前任教主,也就是沈玉辰的师父,那是正宗武当传人,身负道术,据说能穿梭阴阳,够厉害吧?

  仅仅四十岁不到就死了,无疾而终。

  现任教主沈玉辰芳龄二十许,久病缠身,似乎也非长寿的命数。

  如果他当真天不假年,魔教又该传与何人?

  越淳熙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是副教主坐着软轿,被两队侍卫簇拥着离开。

  他刚刚从神魔殿出来。

  副教主走后,神魔殿一干服侍的人都轻松了不少,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尽量在外多逗留片刻,缓缓整日服侍教主的疲惫。他们中有人聊了几句,恰被越淳熙听了个全。

  “越氏似乎是不认越淳熙了。”

  “有这事?”

  这人把偷听的谈话略透露了几句,旁听之人都咋舌。

  “越氏有好几位嫡子,也不差越淳熙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吧?死了就死了,死了少分家产。”

  “此言差矣。”有人反驳:“越氏是豪门大族,越淳熙的名字是列入族谱的,是正儿八经的越氏公子,而且家族培养了他十来年,把他安在魔教,是指望将来他有一番作为的。他就这么死了,越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怎么看怎么也不可能是你那种小门小户的小肚鸡肠推测出来的理由。”

  “就算你说的有理,那怎么他死了三个多月,家族连派个人来收尸都不曾?”

  这种事情,几个服侍的下人怎可能搞清楚?除非有谁说了叫他们听着,最近除了副教主提起那一句两句的,旁人还真的压根不提,就好似教里从来没有越淳熙这号人似的。

  “人走茶凉啊,连百日祭都是草草了事。可怜了教主,他真以为是因为他病了,所以祭祀没有好好办,说起来也挺单纯的啊。”

  越淳熙原地转了两个圈。

  病了?

  对,似乎谁说过“教主病重”这类的话。

  那么去看看?

  越淳熙几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迈入神魔殿,慢吞吞飘进内殿,还未见到人就听见梦呓般的低语。

  “金烟碧湖有毒……”

  越淳熙原地急停,脑中闪过无数光影,无数没头脑的疑问,无数不顺畅的推想,但都抵不过行动的迅速。

  名贵的西域宝珠碎裂当场,他听见内殿深处有一声加重的呼吸。

  抬头,对上一双虚弱但闪亮的双眼。

  “你看得见我?”

  越淳熙问出口。

  沈玉辰倒抽了一小口凉气,重重的眨了眨眼,但终究太虚弱,说了句什么,声音太低微,叫人听不清。

  而越淳熙则是泫然欲泣。

  “完了完了,你要不要抓紧时间留个遗嘱?”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闪避,有些希望刚才的目光对视是错觉。

  而沈玉辰的低语仍在继续。

  “当年有人故意宣扬金烟碧湖能够续命之说给你听,引你入西域夺宝。其后又假传你遇险的消息,逼得你家奶母来求我救人。我去西域一路遭遇截杀,在你夺得宝珠之后,万儿公主身亡。我带着宝珠回教,便已有人捏造谣言逼我将它献给恩师。直到恩师猝然离世,我才明白,原来是宝珠有异。”

  有人一早将毒下在金烟碧湖上,这样即使查出有问题也都是西域王室的问题。而这些的真正目的是魔教的大权,最简单是杀掉沈玉辰,没成功便退而求其次除掉林教主,再极力反对沈玉辰登位。

  以便他们选个更合心意的教主人选,进而控制魔教。

  那个人选……

  越淳熙怔怔的听着这些,当年林教主身故,没有留下对教主之位的任何决定。众人齐齐把矛头指向沈玉辰,若他拿不出任何证明,便是林教主不曾认可他,长老们会拥立另一个人坐上教主的位子。

  那个人选是自己!

  自己夺了金烟碧湖,造成的结果是万儿公主死、林教主死,沈玉辰缠绵病榻。

  最大的得利者是、是自己!那么策划了这一切的,是越氏!

  越淳熙靠在门边,望着暗沉沉的天井,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的真相,怪不得……怪不得……”

  许久无声,山中起了雾,雾气冲入大殿,模糊了一切行迹。

  病榻之旁的烛火还是全部熄灭了,沈玉辰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他有片刻的错觉,这一切的混沌似乎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自己似乎已经可以自由自在的以任何形式存在于这个世上,或者是彻底离开这个悲哀的世界,真正的解脱。

  他短暂的脱离的病痛与虚弱,这使得他并不愿意的恢复了头脑的清醒。

  “越宅。”他忽然开口,向着门外,用他最努力的声音道:“一切如旧。”

  越淳熙“唰”的飘回他面前!

  “你让人封存了一切,而不是抄没?”

  沈玉辰闭了闭眼,再也没有任何一丝反应。

  越淳熙又等了好半天,直到有仆人将外面的烛火重新燃起,沈玉辰的眼睛都没有再睁开。

  “该不会是……喂!你们谁去看看他啊!”

  他猛地推一把路过的仆人,把人推得整个扑倒在地。不过仆人也是够机灵,就这么紧急的情况,愣是忍住没叫,也没碰倒任何东西,直到被人扶走,整个过程都悄无声息。

  仆人这样的反应,并不像是有意轻慢。

  越淳熙转回床边,揪着自己的一绺头发轻轻送到沈玉辰鼻子前。

  发丝微微拂动,节奏很稳。

  他睡着了。

  越淳熙看了又看,一把抓住他的被子,用要给人卷包烩丢上天的力道掖了掖被角。

  “劝你最好不要学我搞死自己,不然我真的会发火的。”

继续阅读:17、越公子身世之谜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袖中鬼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