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移魂3.0
金朝2020-08-10 23:533,988

  夜已深,神魔殿一片寂静。

  一个形同虚设的教主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越淳熙坐在窗口看月亮,今晚是十四,又或者是十六,月亮不是那么圆,又好像地与天倒转,其实是一轮圆满,而他只能看到投到水中变形的影子。

  但还是很美,皎洁,明亮,照得他通体舒畅。

  他想,至少不会有人在这样美好夜晚打扰沈玉辰的好梦。

  虽然……

  他把头往寝殿方向歪了歪,看不到寝殿内部的景象,只看到外边倒在桌上的香炉,香灰撒成一条银河。

  “他怨我,还说我辜负了他,简直二八佳人哭情郎的戏码,那么一本正经的人,什么时候学会这套了?”

  越淳熙抬起腿,靠在窗边,窄窄的一条窗框便能够支撑他的平衡。窗下条案放着一大把拆开的线香,那是沈玉辰在说完那一通近乎绝望的埋怨,滴了两滴泪之后,亲自从神魔殿深处找来的。

  他捻起一根香,点燃,两根手指捏着,无意识的搓来搓去。

  微弱的红光在这样明亮的月夜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一定要仔仔细细地盯紧了,才能看得出香料的燃烧。

  “我一定要想起来。”他喃喃道:“想起来,我到底亏欠了他什么,我到底做过什么。不……”

  他心里一沉,可能不止是他,自己活着的时候亏欠过的很可能不止沈玉辰一人。

  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尽管是两个大家族联姻的成果,但还是弱小的几乎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和必要。

  可是自己还是活下来了,非但活了,还活的很好。

  自己这些年一定做过很多很多出格的事,因为身后有越家,所以都变成了平安无事。

  但如今自己死了,越家十多年的辛苦投入打了水漂,他们也一定会怨自己。

  可其实自己根本不是越家的骨血,自己是彩月门的人,还是彩月门本家人。

  这两天都在说自己曾经和彩月门小宗师达成的协议,他虽然完全不记得,但现在想来,小宗师所说的彩月门本家天生会移魂术,并且只能用挖眼、割舌、断筋、放血的手段才能彻底杀死,应当不是虚言。

  自己的现状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夜风吹来,线香的红光忽然微弱,是要燃尽了。

  越淳熙接着点起一根新的,他盯着红光看,红光似乎也变成了有生命的东西,也在看着他,越发明亮,越发刺眼,使他很想流泪。他扭头看别处,视线所及到处都是红色光点,就好似歌会时漫山遍野的火把,是青春热血的另一种表现,是年轻悸动的具象化。

  是一个游魂的不甘心。

  药庐其实并不大,有两间卧房,一间下人房给守夜的人轮班休息,另一间便是丹药仙的住处。原先阿莼在这里服侍的时候,是去和内院的侍女拼睡一间,如今她再回来,原位置已经叫人占了,她只能去库房搭张床。

  两只大木箱子拼一拼,铺上褥子就是一张床,阿莼不敢挑剔,但到底睡着不舒服。

  自从丹药仙带人下山赈灾,下人房便空了很多。

  这两天教主的病情似乎稳定了一些,叫她的频率也高了一些,没有什么事也有可能会让她去陪着说两句话。阿莼怕自己一身库房的药味熏着教主,自作主张搬回下人房。

  这是第一晚,她沾枕头就着,睡的很踏实,非常踏实,踏实第二天晨起那顿药都错过了,被人踹开门从床上拎起来。

  她被人拎着两只胳膊、双脚离地的摇晃,就算是病重垂危的人也该有点反应了,但她没有。她不是真的无知无觉,但她睁不开眼睛这就不正常了。

  药庐的人全都跑过来围观,倒把叫早的刘未施弄了个不好意思。

  “我只是看看她怎么了,对了,教主的药你们赶快安排个人送去。”

  有人应下退后,另有人上前来捏着银针上去就给阿莼来了一下子。

  阿莼整个人抽了抽,刘未施赶忙把她放回床上,就见这姑娘眉间戳着明晃晃一根粗针“唰”的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了!”

  方才施针的那位是个学徒,上前来探了探脉搏,不敢真的下定论,只猜测她是吃了药效猛烈的安神之物。

  阿莼闭了闭眼,心里已经明白了。

  “我没吃什么,可能是累了。”

  等药庐的人散去之后,她才慢吞吞爬起来,从床下捡回散落一地的外衣,一件一件穿上,全身软的就好像没有骨头。

  “所以你吃了什么?”

  阿莼一惊,这才发现刘未施在房间里,他根本没走!

  “要死啦!我好歹是个女孩,你都不避嫌的吗?”

  刘未施看她一眼,敷衍的转过半个身子面墙。

  “现在可以说了吧?”

  “昨天晚间的药教主喝了就吐,再次端给他还是没喝进去一口,全都吐给了痰盂。我便想尝一尝,看如果真的是那么难以入口,是不是等丹药仙回来同他商量改进一下方子,结果……”

  阿莼的手使不上力气,只能挽住头发,扎不紧头绳,整个身子软在床边,希望能借床柱的力。

  床柱帮不上她的忙,刘未施看见了,好心接手。

  “你只是尝了尝,便昏睡到现在,所以你说你知道了,你是知道为何每天晨起去送药都要等很久。”

  原本以为教主是病中虚弱,晚上睡不好,早上就起的迟。现在阿莼明白了,丹药仙给他开的药,分明就是让他彻底睡死过去。

  她的嘴里仍然有这个药的滋味,麻,苦,还透着诡异的一股酸,就算教主那种吃药比吃饭还多的人,恐怕也不能够咽得下去。再者,他毕竟是整个魔教名义上的主人,恐怕是不愿意每个晚上睡的像死人一样,尤其是第二天醒来之后全身无力,这根本不是在治病,简直是……

  “折磨啊。”

  阿莼有口无心,只是单纯的讨论药效,但这话听在刘未施耳中却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假如你必须要吃一种药,不吃会很难受,吃了还是会很难受,那么吃与不吃恐怕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刘未施在神魔殿做侍卫头领时间还短,但他已经能看得出来,教主并不是一个安于躲在幕后充当神祇的人,他有着正统的名分,聪明的头脑、果敢的勇气,有超凡的剑术,还有来自武当的支持。

  但他依然没能做好魔教的主人,因为他还欠一个康健的身体。

  如果有谁想要让魔教上下持续的陷入会失去教主的惶恐中,无暇他顾,那么让教主的病继续,并且不定期发作,当是不二选择。

  刘未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山外的世界。

  “姑娘,你安养好身子,教主就拜托你费心照顾了。”

  阿莼困惑的挠挠头,没有谁托付她也会做好,刘未施这样讲话格外奇怪。

  “你是怎么了?”

  “接下来,我可能要去忙一些事情。”

  说罢就走,越淳熙紧接着回来,两个人就像换班似的。

  “我得找个人。”

  阿莼几乎要笑出来。

  “你和他是商量好的吧?”

  “谁?”越淳熙本来是一脸的严肃,满腔的悲愤,被这么一问,头脑倒清醒了些。

  “不行。”他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那家伙太不稳定。”

  “什么啊?”阿莼完全摸不着头脑,可顾不上和他打哑谜。

  “教主中午还要吃一种丸药,这我就没什么办法了,实在也没法检验药材对不对好不好,你比较有见识,帮我看看。”

  越淳熙深深的看着她。

  阿莼被看的一脸奇怪,心虚的转头摸摸眼角。

  干净的啊。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方才那人好眼熟。”

  “他是你表弟,还是你的亲信,你不应该只是眼熟。”

  “没错。”越淳熙笑了起来,忽然眼冒凶光:“他做了教主的贴身人,还进了你的闺房,我很有必要找找他的麻烦了。”

  “教主病了,我也病了,虽然你没问,他是在做分内之事和举手之劳。人家还没要我谢,你到先不干了,我有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搭把手啊?”

  越淳熙一愣,搞不明白一晚上不见这姑娘怎么像钝刀开刃了似的。

  “你做不到的事,别人做到了,你嫉妒也合理。但那个人是你的亲信,他替你照料了你想照顾的人,你更应该高兴。”

  “这话很对。”

  越淳熙摸摸阿莼的辫子,忽然一把把头绳扯松。

  窝成一团的发髻迤逦歪斜倒下来,把阿莼的脸都埋了。

  “你有病啊!”

  在阿莼的尖叫抓狂声里,越淳熙越发得意的仰天大笑。

  “最近就要有大事发生,你最好不要这么早就把尖叫声全都用光。”

  阿莼把头发左右各一把抓住,撑开一条缝隙来。

  “你认真的?”

  早饭刚刚过去,沈玉辰嘴里的苦味仍然在,就有人给他准备中午的药了。

  活着,就是他现而今的唯一目标。

  但是活下来的方法于他而言可真是酷刑啊。

  神魔殿外围有小声的抽泣,打断了他的愁云惨雾。他强打精神站起来,走出寝殿,顺着大殿边沿的窗口一步一步的挪出去,看见一个侍女跪在游廊尽头的砖地上。

  年长的嬷嬷端了装满水的瓦盆,毫不客气的撂在侍女头顶。

  水盆沉重,侍女极力挺直脊背和脖子,用双手揽着才能保持住平衡。

  “你可知那返生香是越使者豁出命去夺回来的,咱们魔教多少儿郎的热血洒在长安?彩月门整个被屠尽,才换回这么一点。偏你值夜就全给点了,你也配哭?”

  “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晚奴婢睡过去了,奴婢该死,但着实不敢动教主的救命香料。”

  沈玉辰坐在游廊边,探头出去,只看见被树冠和屋顶切割出来的小小一片天空,有朵绵软的白云悠悠然挂在蓝色天幕下,形状酷似一匹白狼。

  有趣。

  越淳熙抱胸倚在他对面的廊柱旁,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被树木吸引。

  “今年莫非是荔枝的丰年?你尝一尝,吃一颗没关系的。”

  “我以为的醒神香其实是返生香?是我帮你拿回来的?只是为了这个就把彩月门满门杀尽……我倒不是说不值啊,就只是一锤子买卖,用光了再到哪里寻呢?不像是我的风格。”

  越淳熙不认同的摇头,隔空点点沈玉辰,骂他败家子。

  “你能够保持清醒全靠这种香料,给我干什么?我一个孤魂野鬼,哪有那么多讲究?”

  沈玉辰忽然转回头来。

  越淳熙错愕。

  这就是对视了!他目光微动,显然是看见自己了!

  “我……我是……”他别扭的调整语气:“我是见不得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你别多想啊。”

  骂声仍然再继续,似乎说到了什么更让人心酸的事情上头,沈玉辰微微勾起嘴角,错开目光,以手掩口轻轻咳了一声。

  嬷嬷被咳嗽声惊动,不用看就已经知道是谁,忙忙的赶过来。

  “教主怎么起来了?”

  “被你吵的心不静,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嬷嬷告罪,挪了挪脚步挡住受罚的侍女,禀告说,这丫头昨晚值夜不尽心,是应该受罚的,也是自愿的,教主您不必理会这些小事。

  “惊扰了教主,老身实在该罚,这就带着这丫头走远些,不让教主烦心。”

  “我的返生香用完了?”

  嬷嬷面部一僵,没法子似的点头。

  “省着用,本来可以撑到年底,但现在恐怕只够一两次的使用。”

  “无妨,你也不必罚她,我身子好了,不需要靠它续命了。”

  “教主……”嬷嬷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教主缓缓起身,然后转身,接着走开,步伐很稳,似乎真的是康复了不少。

  有人从她身后转出来。

  嬷嬷快速收起所有情绪,对那人低声道:“教主把返生香都用光了。”

  那人也很讶异。

  “是以后再也不需要的意思?”

  “我只知道他能起身走动,也能说话管事,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继续阅读:29、移魂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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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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