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莫欺少年穷“,阿莼短短一天内经历地狱到天堂的变化,从神魔殿出来,虽然脚步是飘的,但头抬起来了。遇见自己服侍的那位丹药仙,她也不行礼,大大方方道自己有教主安排的要事,把“教主”二字念得铿锵有力。
丹药仙没计较她失礼,拉她走到月亮照不到的地方细细嘱咐,叫她冷静再冷静,千万想办法辞了这差事才好。
这什么话?你就见不得我有出息?希望我做一辈子侍女伺候你是吧?
阿莼一脸耿直,拱拱手道教主之命不可违,您老人家还是看看丹炉的火去吧。
她说罢,径自往监牢去,丹药仙在后边看着她的影子,默默叹了口气。
“名利害人不浅。”
魔教所在之山名为迷踪山,因怪石高耸、溶洞深幽得名。魔教又向来以刑法残酷闻名于世,用作监牢的地方是深而又深,不见底的一个地洞。
老人们都说,这地洞在古是通往幽冥的,因魔教惯常杀人灭门,把死人尸骨都扔进洞底,积年累月竟然塞了个半满。大概是去往阴间的路途被堵死了,阴魂滞留,这里常出怪事,失踪个把个人的简直是家常便饭。
从神魔殿去监牢路途不短,阿莼走到一半,只见乱石丛后头有两个黑影窜了出来。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忙拔出短刀,却不料这俩人纳头就拜。
“小的们冲撞了阿莼奶奶,小的们该死。”
哦,原来是越淳熙的两个跟班,阿莼仔细辨认,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今早踹自己窝心脚的那个。你们主子得势的时候眼里哪有我啊?这下子他落了我的手,都来求我了?
“你们求我也无用,是教主下的令。”
这俩跟班听这么说,都热切的凑来,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两,结结实实的一包,就往阿莼手里塞。
阿莼才不要,把脸一板。
“退开!”
谁退呀?这俩跟班死活把银子塞给他,口里央告个不住。
“小的们知道阿莼奶奶铁面无私,这不是夜深露重劳累您了嘛,这点银子权当小的们供奉奶奶。奶奶吃杯热酒,和我们公子唠唠家常吧,公子这番劳累身子着实不好,求奶奶千万手下留情。”
少来这套!
阿莼才不理他俩,这时想起越淳熙说过的“人有多面”的话来,硬是拔腿就走。
这俩跟班跟着越淳熙这么个大红人,自然平常也比别人有面子,在阿莼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小侍女跟前碰了钉子,当即恨得牙根痒痒。
但是恨有什么用呢?自家公子酒后无德犯到人家手里了,还是救人要紧。
阿莼生怕再冒出谁来求情,脚步加快,连轻功都用上了。到了监牢地洞口,她把教主给的令牌一亮,两边侍卫立马下拜!
这等侍卫平常见了阿莼睬都不睬,现在居然来拜她,阿莼这一刻别提多威风了。
她趁着这股得意劲儿,立刻就让人把越淳熙提来审。有狱卒给她出主意,说那淳熙公子向来媚上欺下,嘴里是有几句话的,你让他花言巧语骗住了难给教主复命。应该先打一顿,打到他老实再审。
阿莼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她所在的是一个刑室,四周都是木栅栏,方便动刑的时候,让别个牢犯听着陪绑。木栅栏泛着暗红色的光,上面挂满了各色刑具,有带尖的,也有带刺的。地上熊熊一个火盆,烙铁插在里头,已经半根都烧得通红。
打……么?
有个老成的狱卒端了碗粗茶来,请阿莼坐。
“依我之见,还是先问问话吧。”
阿莼又犹豫了:“那他不老实怎么办?”
“不老实……再打不迟。”老狱卒贴着阿莼的耳朵轻声道:“这越淳熙势力不小,今天虽然抓了他来,未必就真的能定罪。再说,教主只命姑娘提审,可有明示准许动刑么?”
这话刺激了阿莼,什么意思?你怕我今天跟他动了手,明天他翻身了跟我寻仇?你放心,他这一折罪名可不轻呢。
“不怕,他要寻仇只管找我,与你们无干。我今天定是要从他嘴里问出真话来的。”
刚才主张先打再审的狱卒来了精神,立马拿了根皮鞭塞到阿莼手里,又去牢房里押解越淳熙。
阿莼接过鞭子,摸到皮革硬邦邦,拿在手心沉甸甸,手立刻就木了。
越淳熙过来了,胳膊上也没有锁链,身上衣服也没给扒掉。他从阴暗的监牢过道信步而来,修然自得就好似走在花楼游廊间似的。
见他这样子,阿莼心里有些发怯。他自己不肯承认,却把鞭子放在了桌上。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疑犯自报名姓。”
“越淳熙。”
阿莼把身份名姓之类的问了个遍,见他很配合,乖顺的让站就站、让说就说,胆子便大了些。
“如今教主命我前来审你,你自己招了吧,还能少些皮肉之苦。”
越淳熙拿余光扫了扫这屋子,当然看见了刑具,再看看身边的狱卒,那一双双眼睛精光四射,着实是等着看好戏呢。
好啊,想看好戏,我给你们演一出。
越淳熙脸色突然一垮,做出万分悲愁的样子来,以手掩面,跟着就是一叹,叹的百折千回,听了让人心碎。
“教主命我去除彩月门,我上元启程,四月方回,你可知这一百天我是历经了多少奔波辛苦?人人都以为我是去杀人的,可谁又肯想一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对方早已准备好了要杀我的。”
狱卒们都屏气凝神听着,只知道越淳熙带的人甚多,一路出去甚是威风招摇,着实不知道彩月门也有杀招。
一时间,审讯室里鸦雀无声,连阿莼都听入神了。
越淳熙便把他这一战经历的种种险境添油加醋的讲出来,讲到他的亲随战死,更是掩面而泣,听的人也是心酸不已。
“哎,我理解你,你是奉教主之命来审我,我不怪你。只是我也是奉教主之命去办事,尽忠效力的心跟你是一样的,哪里会有偷放仇人之理?”
他要不说这话,阿莼俨然都快把自己的使命忘了。这一提起来,阿莼就不得不板起脸来。
“你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可见确有其事,不是别人诬赖。你从实招来,那个叫月儿的是什么人?”
越淳熙面不改色,朗朗道:“她是彩月门门主的幼女,年方十五,术法精妙,已在江湖上闻名了。人唤她“月遮天”,是赞她有偷天换日之能。”
阿莼有点惊讶,十五岁的姑娘在江湖上就有了名号,这么厉害?一向听说术法比武艺更难修炼,怕不是越淳熙要用打不过的名义扯谎吧?
“既如此,你为何放了她?”
越淳熙故意做出丧眉搭眼的样子来:“我怎么敢放人?我放了她,等她来日报复我吗?我可只有一条命,不敢做这种纵虎归山的蠢事。”
阿莼一听,你这是要赖账啊。
“那好,你且说说,这月姑娘是怎么死的?”
越淳熙连磕巴都不打:“投水而死。”
阿莼心说你昨晚可说了,是你教月儿跑路,回来你给教里报她投水,还想抵赖?
“尸首呢?”
“顺江而走,没有找到。”
“既然没找到就是死无对证!那你怎么肯定她死了呢?据你所说她术法精妙,难道她就不能变成游鱼逃了?”
“不错啊,你这个小小侍女竟知道幻术。”
越淳熙嘀咕一句,闭了嘴。
阿莼没听真,以为他在骂自己,更加紧了逼问。
“你回来报的是彩月门上下无一生还,这月姑娘现下生死可还未知。就算你没有放了她,也是谎报功劳。”
阿莼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问:“欺瞒教主,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