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无比绵长而热烈，饱含了他们同生共死的深情，也揉进了只有他们才懂的，难以言表的互相支持与依赖。
目睹了他们的亲密，一向恪寡的房太后竟然没有出言训诫，毕竟他们刚刚才救下了自己儿子的命，和海儿的安危比起来，他们这对本就订了婚的眷侣互相慰藉又有什么关系呢。
石珠是知道大长公主与融国君私下里亲密的，但他们二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下头，又偷偷瞥了眼吴中令，而吴中令也正好看向了她，报以微微一笑。又让石珠很快躲闪了开来。
房太后高兴，本想着昭告天下普天同庆的，但易沉却不同意，要庆贺的话，还是等到海儿彻底痊愈吧。毕竟手术过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依然危及生命。
他说什么，房太后都会答应的，“那这段时间我亲自来照顾他吧。”
易沉本来并不想答应。以房太后的性子，在见到海儿伤口时肯定会惊慌失措再来一番痛哭失声的，又不懂那些医疗知识。让她来照顾没准还会添乱。
但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啊，要是拒绝又显得太过残忍了。
四纪看出了他的顾忌，索性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她摆出正色挡在房太后面前，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皇嫂，融国君刚刚也说了，养伤事宜重过手术。皇嫂你没参与手术，很多地方自然不懂，要是万一弄错了什么危及海儿性命就不好了。您还是等到海儿好些再来照顾吧。”
房太后不大乐意，语气却依然软弱，“我是海儿的母后，把他看得比命还重，照顾他还能马虎了不成？”
可四纪的决定，从来都无法被改变，她稍稍侧过身有了送客之意，“海儿病了这些年，皇嫂你一直未得好好休息。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这里有我们，皇嫂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面对一向强势有能耐的小姑子，房太后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低着头很是难过。易沉到底是狠不下心的人，斟酌了一番还是开了口，“皇嫂不必忧心，以后您每天能有一刻钟时间进来看望海儿，也能让您安心了。不过其余时间……”
每日能有一刻钟也是好的。房太后用力点点头，终于宽慰了些，勉强才把眼泪收住，“好，好……那我去休息，劳烦你们照顾海儿了，我明日再来看望他。”
说完她又朝着床榻望去，满眼都是欣喜，和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希冀，“希望明日来，海儿能健健康康地喊我一声母后。”
四纪扶着她迈出凤仪宫，才发现殿外的阳光如此明媚，这万里无云的朗空在地处南方的信国何等难得。
从昨日到现在，不过才休息了一个时辰而已，而这场手术又险些没能把海儿救回来。此刻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致，突然就觉得心弦松动了，带着劫后余生的酸楚。
她真的不想也不敢再经历一场葬仪了，如果送走了父皇皇兄，又眼睁睁看着侄子离去的话，那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的命数了。那些臣子骂的不错，她就是个祸国的妖姬。
好累。
身心的俱疲让她轻闭上了眼，沐于暖阳中，多少能让心里好受些。
易沉见她迟迟没有回来，便轻轻走到了殿门口。看到她立于光晕中的背影，心里也被一丝暖意浸透。
因为手术需要，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素净着一头乌发，没有点缀也能胜过金玉的光芒。
头戴金冠雍容华贵是她该有的尊荣，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论真性情，她还是更适合自由自在吧。
“四纪。”
他走上前，爱极了她回头间被晕染的侧颜。
而在四纪的眼里，从暗处慢慢步出的他也似乎比往日更加让她安心。他将她轻轻揽住，抬头也看到了无云的晴空。
这样的蔚蓝和空旷在现代是绝对看不到的。尤其是从十个小时的惊险手术中下来，更是觉得比什么都珍贵。
“这天空这么漂亮，肯定是你的父皇和皇兄在上面，他们保佑了海儿，保佑了信国。”
四纪笑了，偎靠在他的胸口。虽然她以前从不相信神灵之说，但现在她是愿意相信的。
靠在他的怀里，四纪终于有心思回想起从他们初遇直至今日的点点滴滴，不禁笑得更深了些。
“你变了许多。”
易沉不明白，低头随口来了句“变哪了？变好变坏？”
刚刚还说他变了，这会儿又是这个不着调的语气。四纪觉得好笑，索性安稳假寐，“你变得从容了，深沉了，再不是当日那个畏畏缩缩又胆敢惹我生气的傻小子。”
原来自己在她眼里曾经是个傻小子？
易沉想笑又不敢惊动她，将她揽得更紧了些，“那当然是你的功劳啊，不过想想当初还真是有意思，天下间，只有我们明白彼此，无人能打扰。”
他看到四纪在笑，眼皮却已无力睁开，就连站着都能睡着，看来她是真累了。
轻轻将她横抱起，没有把她惊醒。因为四方海从小不能缺人照顾，所以凤仪宫的外殿置了两张软榻，正好能让他们安置休息。
吴中令守在小皇帝的榻前，石珠则走过来悄声询问还需要什么。易沉给四纪盖好薄被，捏了捏眉心才缓了下精神，“你们三个轮流照顾，我……朕得看着才行。”
石珠犹豫地没有点头，“融国君您这几日就一直没好好休息，昨夜到现在也累了，哪能让您一直守着啊。”
可易沉也没办法，他虽然已经累到头晕目眩，但这里没个专业的帮手，他只能先撑一撑，“等你们能完全胜任照顾海儿的工作，朕再休息也不迟。”
虽说如此，但石珠还是不敢让融国君累垮。易沉怕四纪被吵醒，无声地摆摆手，让她先回去看着海儿，他休息几分钟，一会儿就过去。
石珠只好领命退下。又和吴中令一起照看小陛下。
因为这么多年来，太后经常要在外殿休息方便随时照顾海儿，所以凤仪宫内外殿间的隔帘用的是丝罗，轻薄不碍视野，也让易沉稍微放心些。
虽然很想强打精神照顾海儿，但他清楚自己的精神已经到极限了，再不休息恐怕就要倒了。
只要休息几分钟就好，稍微缓缓精神也是好的。他很自信自己不会睡深过去，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职业技能还是有的。
他不敢躺下去睡，只能靠坐在榻上闭眼浅眠，仅仅浅眠了十分钟左右就再次睁开了眼。虽然头疼好了些，但眼里依然充满了血丝。
四纪依然睡得很深，连脑袋都没有动一下。易沉揉着脸颊给自己醒神，然后轻手轻脚地迈进了内殿。
石珠和吴中令很尽职，没有丝毫的懈怠，见了易沉后起身行礼，但看着也都是精疲力尽了。
易沉先拿来纸笔把照顾海儿的注意事项写下来，又让石珠安排下去造更多的输液胶管每日都要换新的，而且这个内殿里每天都要熏艾消毒。
吴中令也一起记了下来，又被吩咐下来准备更多的止痛药，“等海儿醒了，伤口会非常痛，唉……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就在这是，四方海的胳膊动了动，眼球也转动得更快了些，应该是要醒了。
易沉坐在榻边检查他的情况，又摸了下他的脉搏，“海儿？海儿你能听到我说话么？点头我看看。”
四方海的嘴里插着保证通气的套管，因为快醒了就会觉得恶心难受。他点点头，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见他确实恢复意识，易沉才敢把他的插管拔出来，四方海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眼皮也终于被抖开了。
小小的孩子刚从鬼门关回来，迷蒙地四下巡视，才反应过来这里依然是他熟悉的凤仪宫。
他看到了石珠，又看到了融国君，愣了下张嘴想要说话，但一时却发不出声音。
易沉让他先别乱动，石珠想给陛下喂口水却被拒绝了，“他现在吞咽反射还没回来，喝水会呛到。”
听到他的话，四方海也没闹，他难受地清了清嗓，“母后……姑姑……”
石珠轻笑着让陛下安心，“大长公主就在外殿睡着呢，太后也先去休息了。”
四方海这才安下心，立马又皱起了眉头。人醒了，伤口的疼痛也渐渐明显，他害怕地想捂住胸口又被易沉拦住，“诶不能动，你做了手术，伤口疼是正常，我给你用点止痛药啊。”
吴中令刚递过药，四纪就被内殿的动静惊醒了，她猛地坐了起来，“海儿醒了？”
听到姑姑的声音，四方海激动了起来，刚看到她走来就伸出了手，“姑姑……”
看到海儿终于平安醒来，四纪哽咽着牵过他，“海儿，好孩子，太好了，太好了……”
四方海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并不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但身体的疼痛还是让他很害怕的。又因为常年的病痛不敢大声哭，只能抽泣着涌泪。
待到止疼药起了药效，海儿也终于能喝口水后，石珠才领命去禀报太后。房太后知道儿子醒来后才长舒一口气，“先帝的血脉，总算是保住了。百年之后妾身终于有脸面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