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本是世间最干净的美景，奈何这个世界却留不住它，只需一夜，就都融化成了浑泞的污水。
易沉带着四纪搬去了一处更好的住所，新添了家具，又赔了之前的房东不少钱，安顿好之后，和四纪吃了一顿大餐。
这些事，他以前从来舍不得，因为他要快些存够钱还给赵老板。但就算再省，也不能委屈了四纪，这才让四纪明白一件事。
外科医生，其实挺有钱的。
新闻媒体并没有播报著名企业家赵氏千金精神分裂的事情，但易沉和四纪却很清楚，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那个赵老板，要是报复你的话，你要怎么处理？”
四纪可不认为仅仅让赵婷疯掉，就能解诀所有问题。这一点易沉自然清楚，但他得等一等，赵婷刚出事他就出面的话，不怀疑他还会怀疑谁。
“都是赵婷自作孽，挑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正好咱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留下证据。不过四纪，你以后也得多加留心一些，这个世界的科技很发达，到处都有监控，所有人的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所以……”
“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多遍了，再说你以为我会滥用咒术么？只那一次的反噬就让我有些受不了了。”
赵婷被她咒成了疯子，这辈子也不可能清醒回来，只要能和赵老板断清关系，他们就能自由了。
一头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素着一张脸也能比得过大千颜色，奶白的大衣里面套着大红色的贴身高领衫，干净又精神。
这几天，她学会了很多东西，除了偶尔会习惯性地自称本宫，已经和现代社会的普通女孩子没两样了。
家里还缺些东西，两人手牵手去超市购物，满眼的货物比集市还要丰富，有的就连易沉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到了收银处，四纪注意到两边摆放着许多巴掌大的盒子，随手就拿起了一个，“这个是什么？”
易沉却不敢直接告诉她，倒是前后的其他客人忍不住偷笑起来，把他闹得有些不好意思，“额咳咳……回家告诉你，捎上一个吧。”
四纪好奇地想要仔细打量手里的纸盒，却听到后方有个人叫了易沉的名字。
看打扮，这人应该不是易沉的同事，并且看易沉的表情并不太明朗，也不该是朋友。
“啊……秦时啊，你好。”
易沉表现出的生分让四纪有些警惕，不善的目光也让秦时注意到她，当然，还有她手里的东西。
秦时迟疑地指了指四纪，看向易沉的眼神变了不少，“你……女朋友？”
易沉不动声色地遮住四纪的半边身子，也让秦时感受到他的不悦，立马讪笑一声道别离开，走时还不忘回望一眼四纪。
被护住的四纪并不喜欢这个秦时，问易沉此人的来头，可易沉却没有吭声，拍了拍她的后背，“先回家吧。”
他们的新住所是四纪亲手布置的，房间不大却很雅致，四纪还开过玩笑，如今终于不用因为一点事而在大殿里走上许多步了。
关上房门，放下东西，易沉才闷喟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轻轻揉着太阳穴。
他这样的神情让四纪有了猜测，轻轻靠在他身边，双手交叠覆在他的肩头，“怎么？那人于你不利？”
易沉誊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捻着她的发丝，“他……和我一样，是被赵老板资助的孤儿。”
“那你们该是同盟啊？”
回答四纪的只有一串轻笑。“四纪，你觉得女人依靠良人过上好日子是不是理所应当？”
四纪思索起来，她是一个国家最尊贵的人，自然不需要依靠别人。但天底下大多的女子的确是指着嫁个好人家余生无忧的，“对啊，所以呢？”
“所以男人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就理解为有人想当男宠而不用靠自己奋斗吧。那个秦时就是，靠着赵小姐的喜欢，过着讨好人的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易沉的眼角流露出一丝鄙夷，这样的不屑让四纪看出了些许的帝王威仪，忍不住欢喜了起来。
但这样的心悦只有一瞬，更多的是对秦时这个人的揣测。原来如此，难怪穿衣打扮看着不比普通人，连头发都打理地如此细致。呵，易沉嫌弃都来不及的女人，还有人巴巴地求上去呢。
可就是因为这个秦时是个软骨头才麻烦，赵婷刚出事，他就发现易沉有了女朋友，虽说他找不到证据，但……若是他跟那个赵老板告密，让易沉被怀疑可就麻烦了。
还不如……
她微微垂着眼，睫毛的阴影遮挡住寒光，下一刻却被易沉握住肩头，力道稍大了几分，让她不由回神。
他们俩心有灵犀，易沉知道她想干嘛，但是不可以，这个世道不比古代可以随意抹杀一个人的存在。让赵婷疯掉还能说是被逼急了反击，可对秦时，他们没有理由。
“四纪，答应我，不准动心思。”
“可他会威胁到我们。”
“那只是可能，我们不能一发不可收拾，难道你想让我们以身犯险么。尤其是你……”
四纪可是用了咒术穿越来的，在这个世上一切的过往都是空白，若是被人查到该怎么解释？难道要看着四纪被关起来一辈子么。
他说的什么身份证什么个人简历，四纪都不懂，只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不能被人探寻的，这才收起对付秦时的心思。
不过她也明说了，一旦秦时说了什么，让他们不得安宁的话，她一定会让秦时和赵婷落得同样下场的。
这些都是后话，易沉也没有硬驳什么，倒是从购物袋里翻出四纪之前询问的东西，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四纪立马捂着脸坐直身子，“这样的东西怎么——老天爷啊，你们看到了都不躲么？”
“躲？”易沉起了坏心思，一边欺向四纪，一边把手里的包装拆开，“为什么要躲呢？男欢女爱你怕了？我不是说过么，在我们这里，男女间可是很开放的。”
明明是冬天，屋里也还没来得及开空调，可四纪却觉得衣服太厚实了，更觉得慢慢凑过来的易沉就像一团烈焰，还没贴近就已感受到炙热。
她不大自在地起了身，耳根虽红，脸色却比刚刚还白了几分，“不，易沉你……你还是说这些了。”
这让易沉摸不着头脑，看得出她并不想与自己更亲密些，不是害羞，是真的不想，甚至有几分逃避的意思。
这可不是她会有的反应，按理说他们俩历经艰辛才走到一起，不该双宿双栖么？这几天他们忙着布置新居，也因为赵婷的事安不下心，才把早该进行的事情拖到了今天。
明明夜里相拥而眠的时候，她还是很满足欣喜的，此刻为何反而抗拒？
他起身轻轻将她环进怀里，“好了，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四纪的耳根也褪了热度，讪讪地扭过头，“我……我嫁给过薄颜，对不住你。”
她是觉得自己已是妇人，甚至还有过孩子，对易沉来说不公平。
易沉怎么会在乎这个，只会更愧疚。“当初我说过要护你一生，结果什么也没做就消失了，想也知道你面对薄颜的时候该有多怕，该是我对不起你。”
可四纪还是没有放松多少，僵直着身子一点也不暖和。见她这样易沉自然不会勉强什么，正准备放开她，又被四纪牵住，一步步迈进卧室。
她走在前，回头的时候，眼里亮亮的，让易沉的心猛地一空。与情愫无关，是以为他看不懂四纪那个眼神。
虽然看不懂，却心痛。
四纪只当没看到他的表情，与他一尝久违的亲昵滋味，在他的包围和引导下，才渐渐软下了眉头。
易沉以为她终于放下了心防，可很快，他发现四纪反而更局促了。
他疑惑抬头，却被吓了一跳。想象中舒展的表情无处可寻，只有她紧闭的双眼和锁起的眉头，偏过头呼吸有些急促。这不是期待，这是害怕。
突然，他的心就像被砸烂了一般，才明白四纪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薄颜对她不好，让她只知道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才会如此躲避抗拒。可她又不想让自己失望，才强忍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尽力配合他。
到此时，四纪也没有睁开眼，突然觉得脸颊一热，和点点的潮湿。
他……哭了？
她迟疑地睁眼扭过头来，覆上他的额角，摸到了隐约的青筋和他眼尾的颤抖，“怎么了？”
“不该是这样的……”易沉闷闷地挤出这句话，将她箍地更紧了些，“对不起，你不该这样受苦，对不起……”
这句话彻底让四纪心中的堤坝被冲垮，原以为曾经的伤痛会被忘记，但根本不会，它只会被积压在心里，成为一道疤。一捅既破的疤。
旖旎温情被崩溃的哭声冲得毫无踪影，她攀着易沉声嘶力竭，恨不得把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全部冲掉。易沉就这么抱着她，任她宣泄，至少在自己的怀里，她能哭得出来。
长夜，总伴随着太多的苦涩，但朝阳也从不会懈怠，再多的劫难也总能看到尽头。心上的疤，只要遇到对的人，就总能够平复的。